人间惊鸿客

作者: 朝华夕下 | 来源:发表于2019-12-08 01:05 被阅读0次
人间惊鸿客

【楔子】

老人说,如若你开始梦见一个不在人世的人,代表他正遗忘着你。

摆渡者说,人间惊鸿皆为客,梦见三次,便是缘尽。

【一】

三十年前,在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祖母去逝,母亲吩咐我在灵堂为祖母守灵,自己则穿过高墙深院前去私会。

那天夜里,我趴在祖母的棺椁上做了一个黑色的梦。

梦中,祖母像往日一样为我梳着长长的头发,在我身后缓慢而和蔼地说:“阿锦,祖母今夜便要走了,你要听话,不要惹你母亲生气,以后也要平平安安地长大,知晓吗?”

“祖母,您要去哪里?”我仰起脖子睁着大大的眼睛问,尚不明白祖母话中何意。

“祖母也不知。”

“那我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也许不能。阿锦,你要明白,我们总要离别的,但离别却并非是我们生命的全部,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我躲不过,你也躲不过。”祖母疼惜地抚过我的发顶,浑浊的双眼中露出一种微微的光芒,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年轻时候的祖母,珠钗素裙,乌发浅眸,美得温婉而舒适。

我呆了呆,展开双臂轻轻地抱住祖母的腰身,闷声道:“阿锦听话,祖母一路走好,阿锦会时常想您的。”

“乖孩子。”良久,祖母说:“有人来接祖母了。”

我躲在祖母的身后探出脑袋,只见祖母身前站着一个提着彼岸花灯盏的黑衣人,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跟前的青砖地面,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松开祖母,祖母对我笑了笑,转身跟着那人走了。

我坐在梨花木凳上,门外的景色眨眼间变成没有尽头的黑暗,我注视着那蔟火光离我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以为它最终会被黑暗吞没,可是我错了,尽管它十分渺弱,但它一直闪耀在那个方向,它就在那里,仿佛永远不会消逝。

【二】

几年后,战乱骤起,烽火狼烟。

国君征兵,哥哥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被衙役登门掳走,投身战野,名曰为国效力。

嫂嫂受了惊吓,早产诞下一枚死胎,累得再也没有睁开眼。母亲自此一病不起,奴仆卷财而逃,偌大的府邸一夕之间家道中落,曾经的辉煌再不复存在。

我将嫂嫂和那枚死胎埋在后院的墙壁下,立了碑,重重地磕了头。这里是我和哥哥从小一起玩耍的地方,哥哥生死未卜,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亡故的妻儿一个体面的坟墓。

母亲自卧病在床后性情便越发的无常,有时她会任性地将药碗摔碎,发疯似的爬到地上捡起碎片去割自己的手腕;有时她一整天不吃不喝,终日睁着深陷的双眼死盯着房梁,身体骨瘦如柴;有时她会冲我发怒,恶毒的诅咒从她的嘴里清晰刻薄地吐出来,而我却习以为常。

有一天,她的眼睛开始变得迟钝而麻木,我便知,她大限将至。

我守在她的床前,她已经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只是牢牢抓住我的手腕,就这样度过一整夜。

第二天,曙光到来的那一刻,她咽了气。

我试图掰开她那已经变得僵硬的手掌,几次使力之后,终于将我的手腕从她的手掌里挣脱出来,尽管我的手面已经被她灰褐色的指甲划破,流出殷红的鲜血。

我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突然觉得很困很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趴在祖母的膝前,听到祖母年迈的声音哄我入睡:“好孩子,睡吧……睡吧,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现在要好好睡一觉了……”

将母亲的尸骨埋在嫂嫂她们坟墓的旁边,我便离开了这个从小伴我长大成人的府邸。

我不知该去往何方,然敌军破城,我不得不走。

逃荒路上,我结识了一位老人。

老人说,如若你开始梦见一个不在人世的人,代表他正遗忘着你。

我问:遗忘之后呢?

老人答:遗忘之后,羁绊已断,你将慢慢忘却他的音容,笑貌,直到再也回忆不出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我讷讷未言。

后来,军队不敌,连连战败,兵卒死伤过半,官府开始招募背井离乡的荒民乞丐入伍。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拿着捡来的长矛上战场,不是和敌人浴血奋战,为国争光,而是作为先锋小队,去送死。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三】

那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直面修罗地狱,血流遍野,一具又一具的尸骸堆积成山,熊熊燃烧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地上的残肢黑如焦炭,早已经分不清来时的伙伴此身何在。

在那场几乎可以称之为全军覆灭的战役里,我和几个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成为了敌军的俘虏。

敌军带给我们食物和水,让我们吃饱之后洗去脸上的脏污。

第二天,我们被带到一顶帐篷外,成为奴隶,跪在地上,供人挑选。

我听见帐篷掀开的声音,我听见踩踏地面的声音,我看见一双沾满泥泞的长靴停在我身前,紧接着,我的下颌被一把坚硬的剑柄挑起,然后,我听见我身前的人说:就她吧,其他的赏给你们。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我成为敌军将领钦点的侍从。

他告诉我,沈墨,是他的名字。

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阿锦。

“看你年纪不大,可知战场凶险,你一个女娃娃女扮男装从军,为何?”明明早已看穿我的女儿身,却并不打算将之公布于众,眼前这个男人,他的面容尚且年轻,可是我却看不透他的眼睛。

我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你的家人呢?”

“死了。”

于是他便不再过问。

母亲去世后,我从来没有梦见过我的母亲,有时我会想,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该有多好。

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自父亲离世后,家中一切便都是她在精心打理,如果没有发动这场战争,也许她便可以安享天伦。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开始畏惧我的母亲了。她常年严肃,从不轻易对我们兄妹笑,即使逢年过节,也一定要在完成了作业后才准许我们出府游玩,且需得有奴仆跟随,回来晚了亦罚我们跪祠堂。

母亲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只有在面对我们的教书先生时,她才难得露出属于女儿家的柔软来。

渐渐懂事之后,我开始明白母亲与先生之间不容于世的隐秘关系。我瞒着哥哥,瞒着祖母,瞒着所有人,只愿我的母亲能够幸福快乐。

尽管母亲待我们严厉苛刻,但打心底里来讲,我还是深深地爱着我的母亲的,正如她一如既往地爱着我们一样。

【四】

沈墨允我与他同吃同住,我知道,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更好地隐藏我的身份。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冒着风险保护我。

毕竟,我与他从未相识。

几个月之后,军中谣言四起,人们口耳相传:敌国俘虏,以男色媚主,夜夜于账中行苟且之事,使得将军为其斩杀数人,欲进而惑乱此次战役的兴败。

我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不重要。

之后,他们打了胜仗,沈墨带我出账迎接凯旋归来的勇士们,那一天,我终于明白,过往种种,沈墨为何要待我那么好。

因为在敌军的勇士们中,我见到了我此生最后的亲人——我唯一的哥哥。

我又喜又惊,一时竟愣在原地,手足无措起来。

可是我的哥哥,他只是微微笑着,然后向我身边的男人虔诚地鞠下一个躬,像是知道所有的秘密一般,唯独隐瞒了他的妹妹。

我克制地垂下眼睛,咬着唇,压抑住心中波涛汹涌的感情。

年轻的将军拥我入怀,用他那黑色的大氅隔绝了一道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我从来不会反抗他,这一次,亦然不会。

我曾一遍又一遍地设想过与哥哥的重逢之日,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我唯独没有想到,哥哥成为了敌军最一往无前的一把利剑,自出鞘那日,直至破城大获全胜,竟皆因一次出手相救。

我问哥哥:“你后悔吗?”

哥哥说:“已经允下的承诺,便不容反悔。他救我一命,我任他驱遣,乃是情理之中。我知很多事都已无法挽回,但是阿锦,你要好好活着,活下去。”

我泪流满面,因为我看到了哥哥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结局,哽咽道:“想必你已经回过家中,可见到了……日夜思念之人?”

“尽皆见到。阿锦,多谢。”哥哥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介于悲和暖之间。

“那便好……来日……记得替我向她们……带去问候……”我泣不成声。

“阿锦,乖。”

几日后,大军班师回朝,我依旧跟随于沈墨左右,只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哥哥,我此生唯一的哥哥。

几个月之后,我恢复自由之身,以一个崭新的身份嫁于沈墨为妻,他唯一的妻。

麟儿出生那晚,我问沈墨当初为何要费尽周折娶我。

他面色如旧,双瞳漆黑得犹如一潭深渊,我在他的眼睛里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也从未找到他。

“我答应过你哥哥,要护你一世平安。”这便是他的答案了。

我想我明白了。

【五】

“娘亲,父亲命我来跟您请安,您在看什么?”麟儿今年已经七岁了,身体康健,长得十分可爱。

“一些山野游记罢了。今日下学倒是比往常要早上几个时辰,晚膳还在准备,你先吃些糕点充充饥。”

“娘亲真好。”

我摸摸他的发顶,“今日先生都讲了什么?”

麟儿动作一僵,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笨拙地避开我的眼睛,支支吾吾道:“呃……先生约莫讲了……唔……治国安邦之道……吧?”

我放下手掌,静静地看着他。

麟儿局促不安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他肉嘟嘟的小手伸过来触碰我的手掌,可怜巴巴地哀求:“娘亲我错了,我不该翘课跟阿弈一起去捉狐狸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娘亲您行行好原谅麟儿这一次吧,娘亲~”

我无可奈何,捏捏他胖乎乎的小脸,佯装伤心道:“麟儿,娘亲不反对你和太子殿下一同玩耍,真正让娘亲难过的是,我的麟儿对我撒谎了。”

麟儿急忙辩解:“麟儿是不想让娘亲担心才撒谎的,父亲说您自从生下麟儿后,身体便一直不好,麟儿听人说狐狸肉吃了可以长命百岁,才求了阿弈带我去的。娘亲你不要难过,麟儿心疼。”

我微微动容,将麟儿拥入怀中,人生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终是,我叹道:“你的心意娘亲明白,但是下不为例,京中正值多事之秋,这些时日你莫要乱跑。”

麟儿乖巧地点头,“麟儿记住了。”

我松开麟儿,含笑问:“过几日便是太子殿下的生辰,麟儿想送什么生辰礼呢?”

麟儿歪着小脑袋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满目欣喜地开口说:“阿弈欢喜娘亲给我做的香囊,前日他还缠着摸我腰间的香囊呢,我们悄悄互换戴了半日,连先生都未发现端倪……娘亲,我们送阿弈香囊如何,我猜他定会爱不释手的。”

我掩唇失笑,“甚好。”

【六】

吃过晚膳,将麟儿哄睡后,沈墨已在我的房中等候多时。

“麟儿睡下了?”他端坐问道。

“睡下了。”我答,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着手开始做麟儿送给太子殿下的香囊。

“夜里伤眼,明日再做也不迟。”沈墨将烛火向我这边推了推,温润的声音淡雅如莲,极易让人产生一种温柔的错觉。

“无妨,反正闲来无事。”我借着火光穿针引线,“不知将军今夜来我房中,所谓何事?”

“我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手一顿,微微垂目:“有劳将军挂怀,阿锦别无所求,惟愿麟儿能够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麟儿亦是我的子嗣,我在一日,便会护他一日无忧无愁。阿锦,不必跟我见外,你想要的,只要你说,我都替你寻来。”

“……多谢将军。”

半晌,沈墨扯出一抹涩笑,“罢了,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我未挽留,起身送道:“将军慢走。”

沈墨走后,我于房中呆坐半晌,继续做着针线,不知何时困意袭来,我意识逐渐昏沉。

无边混沌中,时隔多年,我再次见到了祖母,她容颜如昔,而我嫁做人妇,已为人母。

“阿锦,过来。”祖母向我招手,浅浅地呼唤。

向祖母跑去时,我逐渐蜕变为幼孩时代的模样,祖母的身形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我眼眶发热,一头扑进了祖母温暖的怀抱里。

祖母抚过我的发顶,将我抱起,“阿锦,小阿锦,这是祖母最后一次来看望你了。”

“祖母……”我很是不舍。

“阿锦乖。”

我狠狠地点头,“阿锦会乖乖的,祖母放心,阿锦一直都很听话。”

“我的小阿锦长大啦,不但寻了个如意郎君,自己也做了母亲,祖母真为阿锦高兴,真好,祖母这回可以安心地走了。”

我甜甜地笑了,展臂抱住了祖母纤细的脖颈。

然而不过眨眼间,祖母的脸庞便在我的眼前顷刻消失,下一刻,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站在了我的面前,他的手中,提着一盏寻常花灯,上面的彼岸花图案栩栩如生。

【七】

“你是谁?”我稚声问。

“吾是摆渡者,人间惊鸿皆为客,梦见三次,便是缘尽。你的祖母,已经在去往轮回的路上了。”

“是你让我梦见了祖母吗?”

“倘若亡者残念尚存于世,便不能去往轮回,吾不过是帮他们完成心愿。”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让我再次见到了祖母,作为回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遵从亡者遗愿,好好活下去。”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吾掌轮回宿命,迎八方魂灵,在过去的几万年里,吾记得去往轮回的每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吾。”

“那你岂不是很寂寞……没有人生来便如此,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茫茫之中,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叹息,仿佛从遥远的异世漂泊而来,空灵辽阔。

摆渡者:“世间机缘若是自己所求,便不问为何。”

我心生怜悯,醒来时,发觉泪痕已布满双颊,心中怅然若失。

“娘亲,不消几日便是上元节了,到时你,我,还有父亲,我们一同去河岸放灯可好?”麟儿对我讲。

我笑着答应,“好。”

上元佳节,华灯初上,美景如斯。

麟儿牵着我的手往街市深处走去,边走边问:“娘亲,父亲人呢?”

“想是有事耽搁了,不过,他总会来的。”

“真是的,父亲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却还这么的叫人担心。”麟儿嘟着嘴吐槽。

我莞尔,“待你父亲来,让他亲自给麟儿赔个不是可好?”

“唉,算啦,谁让他是我的父亲呢,我得让着他点儿,以免被娘亲小看了去,嘻嘻。”

“就你能说会道。”

“娘亲谬赞。”麟儿狡黠一笑,手指对面河岸上的石桥道:“娘亲,我约了阿弈一起去买花灯,你莫要乱跑,诺,要在那座桥上等我回来哦。”

我望见不远处站在一棵垂柳下的华裳少年,他对我微微点头示意。

“人多繁杂,路上小心。”将披风系在麟儿脖间,我轻轻嘱咐。

“知道啦!娘亲我去去就回!”

注视麟儿的身影向太子那边走去,我吩咐仆从散去,一人走上石桥。

【八】

夜渐渐深了,满城花灯掩盖月色,十里长街繁景空前盛明。

我于石桥之上站立许久,桥下熙熙攘攘,桥上对影成双,沈墨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侧,我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人世繁华,倘若能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世,也是极好的,对吧?”

“好与不好,谁又能为谁评判呢。”细微酒香弥漫鼻端,我道:“将军饮酒了。”

“陪圣上小酌了几杯,无妨,我有分寸。”他眼眸看向我的时候,里面好像装进了满天星辰,这一次,我终于在他的眼睛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将军藏了什么?”我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臂背在身后。

沈墨微微一笑,将藏在身后的花灯递于我:“送给你的。”

我心中发软,珍重地接过来,待看清花灯上面的图案时,心头犹如一盆冰水浇下,从头到脚都开始发寒。

那上面,是一株栩栩如生的彼岸花图案!

我猛地抬头,周围的人和景物全都模糊不清,站在我面前的男人,身穿黑色斗篷,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庞。

“将军……”我轻喃。

“阿锦,这一世,你可快乐?”摆渡者问。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摆渡者会是沈墨?为什么……他的眼睛那么悲伤,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阿锦,我要走了。”

“这一世,你将会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就像前几世那样,平安喜乐,儿孙绕膝,安享天伦。从此以后,你不会再记得沈墨。”

“不再记得我,对你来说,我希望是一种解脱。”

“阿锦,你要快乐。”

“好好活着,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下一世,我还去找你,我会找到你,给你快乐……”

“阿锦,如果困了就睡吧,我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睡吧,阿锦……睡吧……”

【九】

冥冥之中,一位老者自摆渡者身后走来,长长叹息:“如此,她这一世便会忘了你,此生之后,再见又需得等到下一个千年,值得吗?”

摆渡者望着怀中熟睡的女子,满眼眷恋,缓缓而答:“值得。”

老者:“愚昧!明知人神之恋不可为,万年前你为了这个凡人自愿剔骨堕魔,你寿元无边,而她却是个凡夫俗子,经不起轮回投胎,忆不起前尘往事,你这般苦苦追寻,蹉跎了生生世世,何时才是个头?”

摆渡者:“我答应过她,我会生生世世守护她,给她快乐。”

老者:“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与她长相厮守这一生?你为何每生每世还要离她而去?!”

摆渡者:“如果在人间待太久的话,我会魂飞魄散。说好了生生世世,我不能食言。”

老者:“痴者!千年来,你屡次与魔王交易,只为能踏入凡间的土地,你的魂魄,早已经破碎不全。这样下去,别说生生世世,老夫看你能不能活到下一世都堪忧!”

摆渡者苦笑:“若真如此,那也是我的命。”

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装!接着装!老夫还不知你小子是个什么性子,数万年来,若你真认命,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摆渡者:“多亏有师父,不然徒儿定然活不到现在。”

老者怒斥:“孽徒!”

摆渡者:“师父教训的是。动怒伤身,徒儿不能常伴师父左右,还望师父保重身体。”

老者一时无言,良久,再次闭目长叹:“……徒儿,为师最后一次问你,可愿放下尘缘,随为师一同回师门?”

摆渡者:“恕难从命。”

老者妥协:“你心意已决,从此之后,为师便不会强迫你,你之生死,亦与本门再无干系……可若你亡命,为师势必会追杀到天涯海角为你报仇,也算是还了你我曾师徒一场的情分。”

摆渡者伏地叩拜:“多谢师父。”

【后记】

你为人,享世间清欢,轮回天寿。

我为魂,踏万劫不复,擦肩之痛。

百年后,新出窍的魂魄踏上黄泉,路的尽头,迎接她的是一个身穿黑色斗篷,手中提着一盏彼岸花图案花灯的男子。

“你是谁?”透明的魂魄问。

“我是摆渡者,已在此等候你多时。”摆渡者将最漂亮的那朵彼岸花送给了她,哪怕这一眼,需要无数个日日夜夜来换。

我手执一朵妖冶的彼岸之花,躲在梦境与荒野交替的尽头,偷偷看你莲步轻移,信步走来。不为与你重逢,只为窥得你绝世而昳丽的容颜,只为让我心怀着想念,哪怕从此被炼狱的洪水吞没,堕落成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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