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仲夏的天气。夜有些晚了。刚下过雨没两天,屋里还是燥热,我带上门出去。
到了外面,才想起应该看看表。算了,管它几点呢。
花园里的孩子早已散伙,只有少数几个老人靠在椅背上聊天,偶尔有个青年人从外面回来,夹着包匆匆走过。
夜风微微泛凉,比屋里清爽,大团的白云像生长了多年的灌木丛,叶子上缀满了粉白稠密的花朵,也有几团淘气的,不管不顾地从星星间穿过,有的不小心,被星星绊住了脚,拔不开腿,在那里苦苦挣扎。天空比白天蓝,还深得多,怎么都看不到尽处。
月亮只是小半个,闲串门儿来的,面孔淡淡的,要走不走的。我说,富贵闲人,说得是你啊。
花园中间是一个池塘,我一圈一圈地绕着它走。池塘里的水干了,鹅卵石历历在目。
一只肥胖的小东西从矮冬青丛里钻出来,鬼头鬼脑,原本要穿过池塘,发现我瞥见它,伏在那里不动了。定睛一看,是一只刺猬,银色的针毛根根分明。
是去年那只吗?
去年那只也是肥胖的。节气还要往后,快到秋天了,月比今晚圆得多,夜的气味更浓,光线溶溶的,仿佛飞尘的舞蹈。我和孩子们正在这里的长椅上坐着说话,同时看见一只刺猬,小男孩喊了一声,刺猬唬得一动不动。月亮在一旁好像没看见似的,不露声色。不知他们现在还记不记得。
现在是我一个人。我蹲下瞧这只刺猬,尽量让自己无声无息,可他仍然一动不动,灰扑扑的一团。
对峙了一会儿,我感觉有点无聊,站起来走开了。再一回头,它窸窸窣窣地窜开去,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回家了。走在树的暗影里,不忍下脚踩碎这满地的斑驳。
谁家敞开的窗户里传出电视里的音响,我听出是央视的国际锐评。
中美冒易打得正酣,这回,我鄙视美国!唉,国家怎么跟小人一样啊,野蛮与文明,粗鄙与高尚,只要利益一浮现,文雅的外衣马上甩脱,露出隐藏已久的丑恶的獠牙。
这是我熟悉的世界,也是我一直在讴歌的生活;它有时向着美前进,有时被肆意败坏。我不断思索这些我无法改变的东西,有时忧心忡忡,有时豁然开朗。世界海一样浩荡,而我只是一粒微尘。微尘毫不足道,可它也需要振奋乐观的生活。
我对世界不乐观的时候,总会想起我的法学教授讲过的一个故事,有些影影绰绰:二战期间,一个著名的赫尔曼教授对世界充满忧虑,他不知道这场反法西斯战争何去何从。有一天,他睡在一艘开往英国的船里,躺在甲板上,梦见了神立在空中,对他说,你不要担心,这世界有我呢!
月亮仍在天上,向池塘倾注深情。 神就站在它的后面,披着银白色的光晕,天使在他四周飞旋。
我的心是踏实的,踏着轻盈的步子,朝着家的方向小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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