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之歌（一）

年华之歌

在四川的东部一带，有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县城，它叫岳池县。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这座县城还隶属于南充市。离这座县城三十公里开外的西北方位，有一个小镇，叫秦溪镇。往秦溪镇再以北的六公里开外，坐落着一个村，叫石堰塘村。在村委会成立并且把这股风顺利地刮到这里以前，这里还叫五大队。

五大队的地理位置可以说是相当偏僻了，它的地形更加糟糕，比一般的丘陵海拔高，比大多数的高原坡度小，说它是山地，却没有一座叫得出来的山的名字，但它也只能是山地。以五大队为核心，顺东而下的镇叫浸水，顺西而下的镇叫阙家，顺西南而下的镇叫同兴，顺南而下的镇才是前面说到的，管它们的镇，秦溪镇。

可秦溪镇有两个地方管不了，一个五大队，另一个八大队，这两个地方有很多共同点，一是穷；二是闭塞；三是村民刁蛮。这些特点招致了同一后果：没姑娘愿意嫁上来。

但也有胆大的，李玉真就是胆儿最肥的那一个。

围绕着五大队下面的山沟沟因为叫不出名字被区分为一沟、二沟、三沟、四沟……这一片流行着一句世代相传的话语：

一沟出树子
二沟出竹子
三沟出的女娃子
四沟出的是贼娃子

1940年6月，玉真降生在一沟。出树子的沟沟出了个美人坯子，这显得玉真更加稀奇。她生得相当玲珑标致，性子要强，聪明干练，又在镇上念了几年学，模样、能力样样出挑，长至十二三岁，说亲的人家就踏破了玉真家的门槛，若不是十四岁那年突然死了母亲，玉真大可以安心地成长到十八岁，再由母亲给她寻得一段美好姻缘。

母亲死后，玉真就失去了依傍。虽然家里还剩下她哥哥李开学、父亲李来贵，但哥哥木讷，父亲软弱，玉真不得不为自己和家人谋划起来。她从众多的媒婆口中，注意到这样一个人：

杨德才，1932年出生，岳池县秦溪镇五大队人。1951年参军，正值抗美援朝战争，整个部队奔赴朝鲜，跨过鸭绿江，越过三八线。杨德才被重新编入00五四部队，十二师。他的兵种是炮兵，他的师长是肖副师长。他和肖副师长一起爬过死人堆，打过上甘岭。三年志愿军，官至副排长。

“现在中央重新整编，号召有城市户口的留在城市，让农村的回归农村。”远近闻名、巧舌如簧的刘媒婆拿着杨德才的军装照，口若悬河地对玉真说：“你看看，长得多称头的小伙子，马上——好像三月份——就要退伍回来了。”

玉真摇摇头：“那上头穷得很……”

“哈子说话得嘛，你看哈我们这一坨，哪个地方不穷？给你说了人家是从部队回来的，当了七年的兵，还打过抗美援朝，还是排长，好大的官哟！你以为是不是个人都当得到排长啊？这排长一回来，国家不得给他分田分地啊？回来大队上不得给他安排个官当当？起码都是队长嘛！那上头穷，穷得倒你啊？你嫁过去就只管享福，那边又没得老人婆。”

玉真撇撇嘴：“那上面离街上远得很，赶个场都要走两个小时……”

“个背时妹崽，净说莽话。人家上面离街远，离老天爷近啊，人家上面的谷子都要早半个月打，价钱也要比我们沟头的谷子高两分，别个还在打谷子的时候，你已经在吃新米了，哪样不强？走两个小时咋了嘛走两个小时，要你背要你担了啊？人家从部队上退下来的，能担能挑，有的是力气……”

玉真不再说话，心中已有了主意，她向来很有主意。1957年10月，她推掉所有媒人亲事，将自己嫁给了大她八岁的，同年3月刚从部队上退回来的军人杨中成。当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她即将嫁的这个人，会在几个月后突然改名杨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