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回家，母亲提起了一个人。我十几岁时候见过的他，他还是背着大包，卖花线，是一个典型的货郎。几十年前，人们都是用头发换花线。货郎经常在奶奶家住宿，那时候对于陌生人的留宿，大家是排斥的。只有爷爷奶奶会同意。货郎住一天就离开了，离开时奶奶会把梳下来的头发给货郎，换一些花线。货郎每年来两三次，都会来住宿。我们只知道他是甘肃天水人，他的老家很穷，很多人都是跟他一样的职业。于是在十几岁我的影响中，天水经常发洪水，而且那个地方很穷。爷爷奶奶总是跟任何人都能聊的很好，每个人都会对这两位老人喜欢的不得了。
村里总有几户人家，被全村人瞧不起。他们每次路过，看到奶奶就喊着聊天，爷爷奶奶总是跟他们聊的很嗨。有时候会嘴里念叨着，几个贫困户，关心人家没吃的没吃的。村里大小鸡毛蒜皮事，他们总是会找爷爷来评理。
多年后货郎还是原来的货郎，当他再一次经过爷爷奶奶的家，看到的是杂草丛生，再也没了以前的干净整洁，也不会出来一对老人，笑呵呵的热情的迎接他；也没有人端上一杯水给他。
货郎碰到了母亲，感叹到：“没想到两位老人早都不在了。你们家的两位老人好啊！我再也没碰到过这么好的老人。你把老人伺候的这么好！”。
母亲笑着说：“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没咋老呀！你从哪里听说的我把老人伺候的这么好。”
货郎说：“我啥都知道！”
奶奶与爷爷住的地方已经荒废六年了，每次回家我都会去看看。从平坦的大路，经过崎岖的山路，再进入大山，那是个最偏僻的地方。院子里杂草丛生，院子附近的山路已被大水冲断，就连粗壮的杨树也被洪水连根拔起。窑洞外面除了水侵蚀过的痕迹，剩下的就是破旧，土壤看起来很松散，随时都有可能塌陷。打开窑门，一片狼藉，铁锹，锄头还有奶奶经常收集的食品袋，窑的最里面放着奶奶陪嫁的箱子，箱子里还有一些奶奶的衣服，最显眼的是一双红色的三寸金莲绣花鞋，上面精致的绣花，为这个破烂的窑洞增添了几分生机。抬头窑顶因潮湿生出的许多节节虫。彩色的虫子让人心里发毛。
院子附近都是爷爷奶奶栽种的水果树，核桃树，梨树，杏子树，苹果树，桃子树等。寒冬的时候，我们这些孙子孙女们每次回来总是能吃到奶奶从箱子拿出的各种水果。为了不让三婶看见，奶奶真是费尽心思。每到水果收获的季节，在北京上班的我，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家的，就是馋爷爷奶奶家的水果。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到处都留下了爷爷奶奶的影子。碾麦子的场，奶奶总是会把她打扰的很干净，她就坐在那，边捡韭菜边望着远处的邻居家，嘴里念叨着谁谁今天在忙做什么，哪个姐姐回娘家了，谁家的麦子还没收割完，三姑好久没来看她了，她边唠叨边叹气～～～～～似乎总有操不完的心思。中午天气出奇的热，她总会在我们都睡午觉的时候，提着一篮子水果，拄着拐杖，一双小脚和瘦小的身体，酿酿呛呛的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有时候走路不稳，篮子里的水果就会撒一地，一个个的滚的到处都是，奶奶又得返回去捡。中午，午睡时候，有时候会被奶奶的呼唤声叫醒，我睁眼，看到满头大汗的奶奶来到炕前，迷糊糊听到妹妹说，“咦！奶奶来了”。奶奶笑着满足的看着眼前的孙女们。于是大家每人拿着篮子里的水果啃了起来。
爷爷总是在天刚亮，就赶着一群羊出去。中午最热的时候一个人去水沟里给羊儿洗澡。有时候我也会帮帮忙。那时候我还小，十二岁的样子，总觉得路太遥远，天出奇的热，最痛苦的是犯困。放羊的那几年是爷爷最健康最快乐的时候吧，我希望每天放学回到家都能看到爷爷赶着一群羊进院子。我接受不了爷爷奶奶都会老去，总有一天也会生病，也会离去的事实。这是我不敢想的事。
有一天，妈妈说爷爷吐血了，胃不好，再过了一年查出肺部积水，就这样病一天天的加重，即使华佗在世在无能为力。从此以后爷爷的身体再没好起来。每次我从寄宿学校回来爷爷总会来看望我，总会偷偷的给几十块钱。
爷爷病了以后，和奶奶就离开了山里的老家，搬来了我家。爷爷奶奶跟我们住，这对我们孙子辈们真是好消息。但是我们不希望爷爷生病，生病期间是奶奶在照料。病情恶化以后，经常用氧气维持生命，肺部的病导致爷爷呼吸很困难，我能想象到他每天承受着多大的折磨。爷爷生病时候痛苦的样子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记忆中。午夜梦回，出现在我梦里的爷爷还是被病魔折磨的情景。
总以为爷爷真的挺不过几年了，但是爷爷真的很坚强，他说一定要等到弟弟考上大学。其实奶奶一直很健康，直到有一年，毫无征兆的吃不下饭，去过医院，都检查不出什么病因。回到家里，三个月不进食，瘫痪在床，临终前已不是她原来的样子。奶奶的离去，对于爷爷打击非常大，陪了一辈子的人突然没了，我无法想象爷爷要怎么撑下去。我放假回到家，有时候爷爷会在我面前流泪，我会去问母亲，是没照顾，爷爷受委屈了吗。母亲是出了名的贤惠，但是婆媳之前偶尔的磕碰是在所难免的。我也不懂事说过母亲，怕他对爷爷照顾不周。 奶奶去世的第二年，爷爷也跟着去了。在最后的时间，我和姑姑陪着他，他坐在椅子上，远远的望着自己生活过的大山，足足看了1个小时，对他而言永远看不够。
六年过去了，我清楚的记得，那天下午，他靠着墙，已经坐不稳了，我把几个枕头堆到他旁边，没过几分钟他就倒了，这一倒是永远的阴阳两隔。他曾说，还是共产党好啊，现在的人都享福呢!。他没看够这个世界，也没等到两个孙子考大学。如今弟弟即将大学毕业。他们偶尔会来到我的梦里，我想他们有时候是想回来看看。我相信爷爷奶奶在天堂一定能看到自己惦念的亲人们。
作者：琉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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