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女孩时,爸爸喜欢叫我塌鼻姑娘。其实,我认为我的鼻子并不塌,只不过没达到爸爸的期望值,长只像他那样又高又挺的鼻子罢了,这也不能怨我呀。叫就叫呗,我并不嫌弃我的塌鼻子,只是,我嫌弃鼻翼上那颗黑痣!
有记忆时,它只是粒模模糊糊褐色小点儿,后来越变越大。上小学时,一瞅我的脸,它已没法躲了。再后来,我长它也长,最后长成了我眼中的一枚钉子。我嫌弃、厌恶它的存在!

那颗痣长在鼻翼直对着眼角的地方。很小时我就知道,这种痣有个不太招人待见的名字—“眼泪痣”,因它长在眼泪流经的地方,所以但凡长这种痣的人,都特能哭。邻家几个小男孩,常挤眉弄眼拍着手朝我喊“小纯子,哈喇子”,哈喇子不是口水,是眼泪呢。我气得咬紧嘴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其实还真准!小时我真能哭。吃药哭,打针哭,看见爸爸妈妈吵架哭。上学后,爸爸修改我的作文,哭,扯着嗓门眼巴巴看着爸爸在练习本上勾勾划划,仿佛剜了我的小心肝一般,待划完后又抱着练习本嘤嘤嘤的哭。医生曾说我脉弱气短,只是哭到兴头上,声音照样高亢嘹亮,一点都不比哪个娃差。那颗眼泪痣,我恨死了它!

一次我哭着走到爸爸面前告状,“哼!别理他们!爱取笑人的家伙,都是没出息的人,书肯定读不好!”爸爸骂到。“你不也取笑我的鼻子,怪不得妈妈也骂你没出息!”,只是,我只在心里跟爸爸顶嘴。除了爱哭,我算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孩。也打那次起,我只在心里偷偷的恨,那颗讨厌的痣!
长到十岁左右,我开始密谋清除它了。最初,偷偷用指甲去抠它,只是每次抠到那一小块皮肤发红时,便没勇气继续了,因为痛,我最怕痛了。再抠就出血了,我怕呢。我看着哥哥弟弟光溜溜的脸,竟对爸妈心生怨恨起来。

上初中了。我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好的办法,用针挑!用针尖轻轻挑那劳什子,居然能慢慢把它挑碎而且不太痛!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干,一晚弄一点点,挑时那一小块皮肤有点红,只是一觉醒来,就没多少动作过的痕迹了,再加上眼镜片挡一挡,家里居然没人发现我的壮举!有一段时间,欣喜若狂的我发现,那玩意儿似乎已经消失了,剩下一小块淡色的影。也许很快,这讨厌的家伙,便会像妖怪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好景不长!大半个月后,那块肌肤又恢复了原样,谁也没发现,那该死的眼泪痣,曾带着伤痕淡化过。

在开始第二轮行动时,终于被爸爸发现了!那块皮肤被感染变得又红又肿,“好在我发现!不然眼睛都会坏掉!书就不好好读!”爸爸恶狠狠呵斥。我终于“哇”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充满挫败感和屈辱。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居然哭成那样。
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塞给我一个湿漉漉又大又红的西红柿。“别哭,别哭,去吃吧!妈妈今晚跟你去看电影”。她用眼瞪着爸爸,一边把不停抽搐的我推进房间,掩上了门。
打那以后,我终于放弃了努力,一任那颗可恶的痣随我慢慢长大。只是心里依然讨厌死它,流眼泪时,总忍不住要把所有罪过全怪在它身上。
成长的日子,感觉总是那样的漫长!就像那小河淌水,朝朝暮暮地流,却依然还是原来的模样。上高中了,那个爱美的年岁,繁重的学业,几乎让我忘记了黑痣的存在。
高二那年暑假,跟妈妈一起去伯父家玩。在中山路闲逛,走着走着,妈妈突然扯着我袖子往回猛走几步,在一个巷口停住,她朝面前的墙努努嘴,顺着她眼神望去,我见墙上有张牛皮癣“冷冻切割:黑痣、胎记、皮肤色斑”。冷冻切割?!好新鲜的词!听着似乎比那些什么药水点痣来得靠谱。
钻进小巷,东拐西拐,我们终于找到一间小诊所。半信半疑中,那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取出一件仪器,拿着只带电线的东西,点向那颗我曾经眼中的钉子,跟着听到滋滋的声音,似乎还有雾气在眼前飘动。
完事后,我俩都特别开心,沿着北京路,一直走到长堤边,还让江边的照相人照了张合影。留到现在的那张照片中,我跟妈妈已齐头高了,脸上那粒痣,特别黑,特别大。只是当时我并未担心,因为“医生”说,一周后结痂的黑皮会脱落,那颗曾经愁煞我的眼泪痣,将会从我脸上永远消失。

事实验证了“医生”的话,后来我脸上,再不见了那粒黑痣的影子。仿佛那一天,得到神灵的引领,终于解除了眼泪痣的魔咒,我变得越来越自信而快乐,眼泪也不像从前那样,一受点委屈,就哗啦啦的流。
至今我也还会想,那一天,妈妈怎么就那么笃信,那张牛皮癣,定能解决掉女儿的心病。问妈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它吧!总之,如你见到我,肯定找不到那颗令人生厌的眼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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