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兼我的小领导王强住院了，胃大出血，喝酒喝得。
说是我领导，其实我们部门一共就俩人儿，也不算什么官儿。王强没啥缺点，就爱喝大酒，爱要面儿。
我前去探望。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王强的朋友超不过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前女友钱金花。一个就是我。
同事混得很惨，三十好几了，没结婚！好不容易处一个小学同学钱金花，还让他弄黄了。人家女孩子为了他，特意从农村来，看他天天喝大酒，就索性放弃了。
我到医院的时候，王强半倚着墙面发呆，看我进屋，就像看见了他爸爸！眼泪哇哇地涌了出来，然后抱着我：你咋才来呢！人家昨天晚上自己呆了一宿！
我这不是，昨晚手机关机了！
王强就是个眼泪窝子！感情极其丰富，说哭就哭。有时候，我俩周末喝酒的时候，喝着喝着，他眼泪就毫无征兆的砸下来。
这时候，病房门外，一个干瘪干瘪的，瘦弱的，高高的男人，背着个破尼龙丝袋子进闯进来了，像个电线杆子！麻辣隔壁的！又特么喝酒了吧！你还有没有点出息！电线杆子吐沫星子喷溅我满脸。
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我的下属还在这呢！王强似乎要从我这儿找回去点面子！
毕竟一个大活人，大庭广众之下，让人损达的下不来台。
什么几把领导！管两个半人，还真拿自己当盘菜！
我眼神一递给王强，王强就知道我是啥意思。
奥，他是我老师，我体育老师！
你好，老师！我伸出手，表示一下尊重。
好！没想到电线杆子根本没搭理我这根胡子，一屁股就坐在了王强的脚上。
哎呀！你压我脚了！
这老师素质，也真够呛！难怪当体育老师！
说吧，这次又是因为啥！钱金花让你给甩了！信用卡也有人替你还了！房贷也给你打卡里了！你还有啥几把愁事！天线杆子说得我直迷糊，不过看得出来，他似乎要把王强仅有的尊严，全部扒光！
总之就是一顿狂喷！丝毫不留底裤的那种。
然后，临走，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重重地摔在床上：下次再几把喝，就直接喝死！给我省点工资！
那几天，我在医院伺候王强。好不容易出院了。王强说晚上再喝点，压压惊。
我说，咱俩一人一瓶吧。（我也是酒鬼）
王强和我喝了好几年，第一次和我掏心窝子：我从小妈妈改嫁，爸爸在我和我姐念初中的时候，车祸没了。姐姐直接下来了，打工供我念书。
后来，她和我们村子的赵会计家的大儿子结婚了。他家有钱！我姐夫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嘴损！
我上学的学费，好吃的都是他给买的。我姐夫的家人都是贼抠贼抠的那种！可我姐夫就是偏偏惯着我！
那时候，谁要是敢欺负我，他拽着人家一顿踢。然后骂我沟栏子！人家打你，你咋不还手啊！
后来，我姐姐胃癌也走了！那这阵子，我简直不想活了！一个人趴在家里大门不出。是我姐夫天天骂我，才让我振作起来的。
记得有一次八月十五，我一个人趴在我姐姐的坟头，嗷嗷大哭。我姐夫：麻辣隔壁的！活不起了！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姐姐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
当然，你不想，那是我姐！我一次和姐夫顶嘴，那一晚我哭得撕心裂肺。我姐夫后来也控制不住了，也和我趴在坟头一起哭。
后来，我毕业进城打工，我姐夫好多年以后才结婚。新娘子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姐夫和人家说：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我就一个条件，我必须养活我小舅子！
当时，我听我后姐姐（姐夫的新娘子）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住了！于是，从那以后，我真的把我姐夫当成我的亲人了！甚至有点儿我爸爸的感觉，真的。他骂我，我特舒服！
王强咕噜咕噜又喝了一瓶：不能再喝了！再喝……
王强来电话了，王强啃鸡爪子满手都是油，我替他按的免提：
麻辣隔壁的！在哪呢！是不是又喝酒去了！晚上回去查查你的房贷卡，我刚给你划过去的房贷！麻辣隔壁的，你记住了！将来我家孩子买房子，你都给我还回来，还有利息！
王强笑着：行！双倍还你！撂下电话，王强和我笑：他就这个几把样！
然后，他咬一口大蒜，接着啃鸡爪子。眼泪忽然噼里啪啦的，毫无征兆的滚砸下来，瞬间流成线。王强企图用强笑控制，可是越控制眼泪砸得越狠。最后，他索性蹲下来，抱头痛哭。
哈尔滨香坊大街的烧烤摊子，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蹲着。因为，姐夫的一个电话，哭得瑟瑟发抖。
对！王强的姐夫是王强的体育老师，叫赵有才。
真的好有才，把一个没有爸爸，没有姐姐，没有家人的堕落小青年，硬生生的培养成了一个单位的小领导。就是嘴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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