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眼”

对于刘怀肇来说，眼前的这块端砚是那么的熟悉，但是却偏偏少了一个“眼”。

在中国端砚文化村的端砚展览馆，看着这块熟悉的端砚，刘怀肇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已经三十年没有回来肇庆了，如今的他作为一名著名企业家回来家乡投资，除了回报家乡，看看家乡日新月异的发展，最重要的是要完成一个心愿。

盯着这块端砚，他的思绪早就飞回到三十年前。那时候的他，跟着师傅每天和端砚打交道，一心扑在端砚的制作上，只是想着要好好的掌握雕刻精美端砚的本领，师傅就是他的领路人，说得时髦一点他就是刘怀肇心中的“偶像”，一个“男神”一般的存在人物。所以，不管有多累，有多苦，不管师傅怎么严格要求，都会默默完成，因为他怀揣着对端砚的一团火，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师傅那样的制砚大师。端砚学习的过程是艰苦的，枯燥无味的，很多学徒都熬不下去，一个一个相继离开了，只有他还在坚守。

师傅有个女儿叫素月，名字出自于李白的《秋浦歌十七首（其十三）》中的“渌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归”，是和刘怀肇一般年纪的姑娘，故事就是从这个素月姑娘来了开始的。

原来这个素月姑娘一直和母亲住在乡下，现在师傅买了大屋，就跟随母亲一同搬迁到这边来。师傅进宅大喜那天，刘怀肇第一次见到了素月姑娘，那刻，他很惭愧自己是一个粗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她的美，不是四大美人那种惊为天人的美，也不是鲜花迎面而来那种满满的美，而是一种像喝了一杯回味无穷的香茗的感觉，越品越有味道，素月姑娘是越看越耐看。

刘怀肇每次见到素月姑娘都会脸红得像大红绸，头低着，而素月姑娘也会抿嘴一笑，有时候还会饶有兴致地一下有关端砚方面的东西。刘怀肇是个老实人，有时候一本正经地讲解，总是会引得素月的一阵阵笑声，刘怀肇不知道他笑什么，也会跟着傻笑。

素月也很喜欢跟刘怀肇聊天，因为他总是会给自己讲很多以前根本没听过没见过的东西，感觉刘怀肇就像自己的眼，可以带着自己看到很多新奇古怪的东西。

有时候刘怀肇雕刻一边，还会一边给素月讲一些典故，一些创作的灵感来源，还会描绘询问一下她的意见，问一下她这样设计好不好，慢慢的素月也对端砚雕刻有了兴趣。

时间就这样在素月和刘怀肇的笑声中流逝了，两人都没有捅破那层纸，但是却有一颗爱的种子在各自内心发芽，成长着。刘怀肇也积累了丰富的端砚雕刻经验，师傅总是毫无保留地向他传授自己的毕生绝学，师傅只有素月一个宝贝女儿，素月不会继承他的手艺，那师傅只能把心思全部放在刘怀肇身上。很多同行见了，纷纷向师傅道喜，说他的绝活终于后继有人啦，还有人开玩笑说：“不如把怀肇收做女婿，这样就更加肥水不流别人田啦”。

听了这句话，师傅的心一噔，表面上没什么，那一夜，听说师傅房间的灯是到了深夜才熄的。

此后很多镇上附近有权有势的人家都有人提着很多礼物上门来，刘怀肇隐隐约约中感到了不安感，果然没多久，就收到风声，说素月就要嫁给镇上黄姓那个大户人家做少奶奶。

刘怀肇也很多天没看到素月了，有天晚上看到她，也是匆匆一面，还来不及说上几句，素月就被母亲叫进去了。刘怀肇的心一下子空了，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人一下子掏走了，看着那些熟悉的端砚也没有了创作灵感，心中又似乎有一个力量在推着他要做点什么。他坐立不安，走来走去，感觉有些东西无处安放，后来他不知怎么的走到了素月的房前，轻轻地喊了一声“素月，你还好吗？”只听到里面素月长长的一声叹息，然后带着哭腔低声说了一句“怀肇哥，就这样吧。”

就这几个字“就这样吧。”深深地，像一把铁锤子，再一次把他的心敲得支离破碎，原来素月一直都懂自己的情意，只是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家庭，说到底，就是自己配不上素月。

他把自己一直珍藏的一块心形的端砚轻轻地访在素月的门前，那块端砚上面有一个眼，那个眼特别像素月的眼睛，一样美，一样像会说话的大眼睛。他什么也没说，其实什么也说不出来，怀着复杂的心情，步履沉重的离开了。

是离开了，是彻底离开了肇庆，一走就是三十年。

如今归来，发现肇庆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越变越好，已经演变成了一个充满朝气和文化气息的大都市，到处都是高楼林立的洋房小区，处处是充满时尚气息的的商场大厦，一条条宽敞的马路，一辆辆崭新的小轿车在飞驰。

端砚也比以前更加出名，黄岗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叫中国砚村的旅游胜地，昨天刘怀肇一下飞机就被他们接到端砚文化村这里，熟悉的地方，变化太大了，他一上二楼他的新就就比那块心形的端砚深深地牵动着。

太相像了，但是偏偏少了一个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像刘怀肇的心里，一直有一个遗憾。

他的心又想到了素月，她还好吗？

那次走了以后，离开得那么远，走得那么急，她成为黄家少奶奶的生活幸福吗？期间自己试过托人专程回来查找素月的消息，但是一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爸爸。”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到刘怀肇身边，哦，是刘念庆，他的儿子来了。刘怀肇的思绪又被拉回到现实，原来他是叫刘怀肇过去说几句，发表一下感言。

简短的发言结束了，刘怀肇正准备走下舞台，却被一张脸吸引住了，是她吗？真的会是她吗？

素月，素月，刘怀肇捂着胸口，好像害怕自己怦怦直跳的那颗心要跳出来，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素月”这个名字。

刘念庆走上来，扶着他，低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摇头，指着那个梦幻牵绕的身影，激动的说：“是她，就是她，是你素月阿姨。”

刘念庆听了，马上扶着他走到那个爸爸经常念叨着的“素月”身边，但是，一走进才发现，这个素月阿姨眼睛，看不见的。

刘怀肇也呆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看到她一直想要见的素月，她还是那么的素雅大方，只是岁月轻轻得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为什么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呢？

而她身边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她的女儿吧，也像她那样的优雅。

刘念庆向素月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是素月阿姨吗？”

素月微微一下，点一下头，说：“对的。”

刘怀肇终于忍不住了，走到素月跟前说：“素月，你还好吗？我是怀肇啊！”

素月一听，身体很明显的颤抖着，眼睛缓缓地留下了热泪，良久才从喉咙里慢慢发出几个词“怀肇哥，你还好吗？我......”

说了这几个词，却怎么也说你不出了。

“下面，有请制砚大师赵素月上台发言。”主持人又催促着，原来今天这个会议还邀请了素月。

其实素月在怀肇走了之后就以绝食来拒绝嫁给黄家大少，开始父母以为她只是小女孩耍性子，谁知道她真的动了真格，一直不吃不喝，师傅着急了，就妥协了答应了素月要嫁给刘怀肇的要求，但是此时，刘怀肇早已离开了肇庆，师傅派人去找，却一直没有音讯。

素月在刘怀肇走后，一直没有嫁人，她每天都会抱着那块刘怀肇里给她的心形的端砚，本来她就对端砚有很浓厚的兴趣，慢慢地也爱上了端砚，就跟随父亲每天学习雕刻端砚，春去秋来，一晃三十个年头过去了，素月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还有女性特有的细腻缜密心思，制作了一块块精美的端砚，成为了一代端砚雕刻大师。

但是她的眼睛却在今年突然失明了，她的侄女赵昕就一直留在她身边照顾她，自从眼睛看不见了，她就很少外出了，今天是实在推不掉才过来的参加自己作品展览会的。

刘怀肇想，那个就是她和黄家大少生的女儿吧，真好。想想自己收养的念庆也长大了，很明显，自己叫怀肇，养子就叫念庆，合起来就“怀念肇庆”，就是要自己不能忘记肇庆这个生育了他的美丽的地方。

但是，就在此刻他听到了那个女孩和素月说：“姑妈，小心一点。”哦，是她的侄女吗？那她到底有没有结婚？

素月平静了心情，缓缓地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怀肇哥，刚刚那个是你儿子吧？你太太呢？”

刘怀肇说：“素月，那是我的养子啊，我一直放不下你，我没有结婚，你，你呢？”

素月忍住泪水说：“怀肇哥，我也没有结婚啊，你走了之后，我就嫁给了‘端砚’。”

“那么，那个端砚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那个眼怎么不见了呢？”

“那是因为我眼睛看不见了，我就叫人把眼弄下来了，就好像我的眼睛没有了一样，也像你离开我，我的心就空了，就失去了灵魂所在。你走了，我就像看不到了一样，因为你是我的眼”

在场的人都感动了，都站起来鼓掌，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为这一对苦命的恋人感慨。

一个月后，医院。

“怀肇哥，我真的可以重见光明吗？”素月有点害怕，已经一年没有看过阳光， 三十年没看过自己朝思梦想怀肇哥，内心还是很激动的。

刘怀肇轻轻地拉着她的手，说：“放心，李医生是我从北京请回来的专业眼科专家，他有把握治好你的眼睛！”

纱布慢慢的一层一层拆开，素月慢慢睁开眼睛，慢慢地眼睛由模糊开始变得清晰，她真的又能看见了！

阳光正好，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那么的熟悉啊！

刘怀肇拿着那块心形端砚递给素月看，那个眼睛已经补上去了，他说：“素月，眼睛好了，这个端砚的眼也好我们都好了！”

两个人终于紧紧得相拥在一起。

其实，刘怀肇想对素月说，就算她的眼睛看不见了，自己就做她的“眼”。

病房了，响起了林宥嘉的《你是我的眼》，“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