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海底的猫

住在海底的猫

一

蔚蓝色大海里，沙丁鱼们破开海浪，成群结队的奔向远方，他们身下有五彩的珊瑚，也有数不尽的猎食者。

珊瑚群冒出一阵波浪，一抹矫健的身影迅速扑到沙丁鱼身上，血液弥漫开来，看来是到手了。

这是一只住在海底的猫。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物种，也从来没见过同样的生物。海里只有鱼，哪里会有猫。

今天也是满载而归，这种日子他已经熟悉到厌烦了。

三点一线式生活，捕猎，回岛，休整，捕猎；日子就这么消磨了猫几十年的生命。

只不过，今天回到岛上看来是不大可能了。一艘巨船在猫旁边飘过，船影吞噬着海底，海洋也一点点蚕食船身。

船并不少见，但即将断裂的木船可就很少见了。

二

船在水里逐渐崩裂，断木掉入海中，掀起断断续续的波浪。

猫在剧烈海浪里浮浅，即使能在水里呼吸，无法控制身体也非常不好受，一会左，一会右，晃得猫腿肚子打哆嗦。明明应该向着远离船只方向去，但在强大推力下却离船越来越近。

连在水里生活了几十年的猫都无法忍受，更不要说船上那些孱弱的人类了，但即使是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是尚有秩序，穿戴救生衣，然后跳入海里。海中的人们或拉着同行的伙伴，或牵着自己家人的手，奋力飘向小岛。

船终究还是没挺住，伴随着令人心颤的沉闷轰隆声里，断成碎片。

甲板上还没有跳下来的人很少了，大多是会水的男人，但有一个少女还没来得及接过救生衣就被推下了海。

少女强撑着水流冒了几次头，试图寻求帮助，但结果还是不出意料，她是独自一人，没人发现也没人在意。在这种情况下，帮助别人可能自己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船彻底沉没在海底，成为日后人们口中的“遗迹”，也正是因为如此，水波逐渐平息，可少女没力气再浮一次了。

三

猫叼着女孩衣领，费力拉上了一块浮木。

少女穿着一身海蓝色长裙，海水已经洇出了她纤瘦的身体，浪花一次次扑打在脸上，却没有一点反应。

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救她，没有一点好处，游到船边甚至可能有危险，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过来，就好像每天都要升起太阳一样正常。

『她就像人海里唯一的孤独』

猫甩甩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本属于猫自己的荒岛,因为人们到来而热闹不已。有试图点燃火焰吸引过往船只的，也有颓废坐在沙滩上的，还有愤然责骂船长的。不过，这些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他唯一希望少女能再次睁开眼。

猫试着发出声音吸引人群，可人类制造声音的本领比他强多了；他试着轻咬人们的脚踝，但他们只是用力踢开；他活了几十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后背毛发瞬时耸立，爪子也跃跃欲试。

但还是忍住了。

猫发出一声呜咽就走开了。

四

当他回到女孩身边时，她已经醒来了，在她身旁是几位船员。

“这是谁的猫，登记的时候可没有这只猫吧？”

少女看出来这是她救命恩猫，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容

“不好意思，是我的，可能我忘了登记...”

大副摸着头，虽然奇怪但也不想再添麻烦事了。

终于，人们被救回了陆地，虽然有的人永远留在了海里。

猫也被强行带回了少女居住的小镇，猫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类居住的地方，审视般打量着周围。

青苔帮石砖涂上春天气息，灰白色墙壁因为多年风吹日晒已经有些开皮，里面透出来自古时的注视，几处飞檐上小眠的鸟远远看到了猫，跳几下就飞走了；天比小姑娘们身上穿的衣服还要蓝些，那几朵不圆不扁的云，在慢悠悠流淌的河水里被分为两半，一半在天上，一半在地上。

可这如山水画般的美景对女孩看起来没有一点吸引力，她只是看着猫。

“这就是我的家乡，看起来还是没有变过。”

五

少女一把把猫从地上抱入怀里，一点也不嫌弃猫爪子在她青色上衣印出几个泥梅花。

“你知道吗，我没有朋友。我时常会有些幻想，例如海底里面会不会有一只猫？”

『放开我！挤得我喘不过气！』猫在少女怀里扑腾，却又不敢弄疼她，只好象征性的咧咧嘴。

“我不想在这里，人们没法接受，他们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我就像海里的猫，根本没有同伴。”

她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明明是笑着对猫说话，可到了一半却停住了，喉咙上下，发不出半点音节。

『孤独？那你真应该试试不知道朋友是什么的感觉。』猫有点累，索性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眯眼小睡。

“我带你看看这里。”

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猫依偎在窗台，晒着初春的暖阳，慢悠悠摸出爪子。他们哪里知道海的样子，就好像海底猫不知道人类可以一生相依一样。

可惜猫已经沉睡在少女温暖怀里了，平常这个时候也在睡觉，不过，那是在山洞里。

六

对于一个独自生活了几十年的猫来说，时间这种东西最快了。

转眼少女已经褪去了稚嫩，变得出落大方。如始开的栀子花，将她身边的空气都染香了。

婚纱却也悄然飘落在她头上，栀子花还未开放便已被贪玩的孩童摘去了。

『看来她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我可以回去了吧？』猫看着面前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个陌生人，有点疑惑

『为什么我当时会帮她？』就要做新郎的少年看到猫一点都不想搭理他，摸摸头转身去陪少女了。

『她最近都没怎么陪我玩，等等，为什么她要陪我。』猫从桌子上跳下来，恍惚间打了个扑腾

『再见吧，你终于不孤独了，可能这就是我的使命？』

猫在当天晚上顺着小溪走了。

回到大海，依然是捕猎，回岛，休整的单调生活。

七

“在遥远深海里，有一只孤独的猫。”

“妈妈，海里只有鱼，哪里会有猫呀。”

“你不信呀，其实我也不信，但我真的见过哦。”

“真的呀，妈妈你做了一个梦吧，嘿嘿。”

小女孩偷偷的笑着

少女已经不再年少，怀里也不再是那只猫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人。

“好啦，快睡吧，晚安。”

悄悄带上房门，门外是当初的少年。

“辛苦了，每天这么忙孩子还离不开你。”

母亲露出了比少女还年轻的笑容

“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告诉我，他活的很好。”

猫蹲在窗外，通过一个小小的洞看到了房间

『我就说嘛，没了我她一样很幸福』

『奇怪，我明明没想来这里』

『真是的，该回去了』

路上经过的那条小路，已经变了个样子。

青苔枯黄，替石砖向人们通报冬的讯息，灰白色墙壁因为多年风吹日晒已经被崭新的木制房屋取代，里面透出来自匠人的划刻，几处飞檐上小眠的鸟远远看到了猫，一点动静也没有；天也似乎没那么蓝了，那几朵不圆不扁的云，在急湍流淌的河水里被分为两半，一半在天上，一半在水中。

『你看，事情总会改变』

尾声

又是许多年过去，猫还是没变一点，时光似乎对他无能为力。

一个年轻的少女，乘船来到了他的头上。

船没沉，径直开了过去，驶向未来的远方。

“我想把母亲描述的那场梦，变作真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