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

       老家的河堤上添了几座新坟。

       老家在江汉平原的一个小村庄，滚滚长江和汉江水的冲积，形成了家乡辽阔的平原环境。村庄附近无山、有水，不大不小的一条河。河的边上是河堤，河堤的另一边是村庄与农田。河堤不知道修建于什么时候，打我记事起，就在那里，守护这一小片肥沃的土地。地理学上，江汉平原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夏季多暴雨。靠近长江，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多少好处。很偶尔的碰上旱年，照样干旱，河里的水都会干掉。而一旦遇上连绵的暴雨，有时候甚至会成为泄洪的通道。所谓旱涝保收，不曾存在过。

       因为附近没有山的缘故，祖祖辈辈的人们死去后，都安葬在河堤上躺在，一个个的小土丘里。去年秋天，石头爹也在这里躺下了，住进了一个小土丘。名字后面跟个爹是老家的叫法，就是用来称呼那些跟爷爷一个辈分的村里人的。

       石头爹年纪其实只比父亲大一点点，但因为辈分的缘故，我才得叫爹。小时候不懂事，还叫过石头伯，被家里人好一顿骂。石头爹的媳妇我要叫翠儿婆，去世多年了。据说石头爹和翠儿婆当年算是近亲结婚，是还隔的比较近的表兄妹。石头爹的三个子女里面，倒有两个是天生的哑巴，不知是不是近亲结婚的缘故。年幼时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奇怪，整村人家里，怎么他家就会有两个哑巴。后来学了生物，以及偶然听人说起这事之后，联想起来，才觉得可能事缘于此。

       村里爷爷辈的普遍钟爱喝酒，石头爹也不例外。而且石头爹还属于喝酒后容易“耍酒疯”的一类，当然并不会借着酒意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毕竟村里人都还是很淳朴的。但偶尔酒后会做出把别人自行车给藏起来、摩托车钥匙藏起来等无伤大雅的事情。据说，石头爹有一次在亲戚家喝多了骑自行车回家，走在半路晕了，坐路边睡着了，还是村里人把他拖回家的，后来石头爹还送去烟酒感谢别人。

       石头爹除了喝酒也还喜欢斗地主，不过技术实在是不敢恭维。记得有次斗地主，石头爹是农民，石头爹下家是地主出个二，石头爹上家农民用小王给打了，石头爹一拍桌子，“大王”。上家还以为石头爹牌很好可以出完才打的，结果一手小牌。问及原因，石头爹说记成了上家是地主。除了上家，打牌者围观者皆爆笑。

       据说石头爹是喝农药死的，这是现今农村仍然存在的一种不少见的死亡方式。久病在床之后，很多农村老人都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生命。一来了结久病的痛苦，二来说减轻儿女的负担。因为农村不存在退休金和养老保险之类的，医疗保险也只有才施行不久的合作医疗。农村老人一旦病重至失去在田间的劳动能力，就只有躺在床上等死神慢慢来临。若子女孝顺同时也有能力，日子可能还过的好一点。若是碰上不孝或本身日子紧巴巴的子女，日子就分外难熬。而前面说过，石头爹三个子女里面两个是天生的哑巴，剩下一个，也已远嫁了他乡。

       石头爹的葬礼听说办的还算风光，农村人讲究这个排场和热闹。两个哑巴儿子，没能也没有嚎啕大哭，跟着别人的指引，把丧事的一套流程办好。也是辛苦了丧事的主事人，跟两个哑巴儿子无法沟通的情况下，办下来一场丧礼。

      石头爹跟祖祖辈辈一样，也埋在了河堤上，邻着早些年翠儿婆的坟墓。花圈摆满了坟墓四周，颜色煞是鲜艳扎人。寒风习习，响起哗啦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