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在远——大道青甘

西北，向往已久。

柴达木、祁连山、青藏高原，这些苍朴的文字，令我想念多年又随缘而至。经过月余准备，放下所有世俗，带上所有野性，八人自驾两车，开始了丈量山水坐标和文明地标的旅程。

一路向西，从繁华到孤寂。青海湖畔，草原星辰，边塞雄关，茫茫戈壁，圣洁庙宇，群山无言。一路山地、绿洲、草原、丹霞、雅丹、沙漠、盆地、戈壁；一路山青、湖蓝、草绿、花金、雪山白、丹霞红、大漠黄。

越野在风沙，我们感叹波澜壮阔的风景地貌，穿越斑驳遗迹的沉重历史。走向尽头又绕到起点。西北，一头连着历史，一头朝着远方，留下了人类征途的大道，无惧风沙刀刻，勾勒出苍茫与粗狂的大地美学；无惧历史承载，塑造出雄浑与厚重的人性担当。

大美在远——大道青甘

                    1

盘山天梯，惊险翻越山高水低。

在这里，倒淌的河，蓝绿的湖、飘扬的雪，构成了中国高处的大道景观。第一次行驶盘山公路，第一次驾驭七座越野，盘山而上穿过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地理分界线，四季之景流速变化，雪花、冰雹、阳光、雪山迎面而来、扑入眼帘，宏大、惊艳、纯净！

在日月山，文成公主走在漫长的和亲之路上回望中原。在倒淌河，109国道与214国道分手，它将自己的轨迹继续向西延伸，寻找仓央嘉措眼中的一泓忧郁的碧蓝——青海湖。从藏民的青黄草场而入，推开四驱撒野，伴随尖叫连连，两车绝尘滚滚冲向湖边。拍照、嬉戏、欢笑，忘了时间、抛开尘世，心境不着边际。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默默无声的青海湖从没特意向人们展示什么，但她的博大、纯净和朴实却让所有人为之向往。翌日清晨，黑马河乡，青海湖边，等待日出。四周皑皑的雪山在等待，一湖荡漾的碧水在等待，朦胧浩渺的烟波在等待。终于，在双眼望云欲穿之后，迎来光芒四射，万物生机。

青海湖往西的第一座雪山是橡皮山，之前还在远望，现在走到它的脚下，顿觉崇高。这是一座没半点儿橡皮却莫名地取名为橡皮山的死寂而荒凉的山，车行其间，纵横沟谷，山势陡峻，植被稀疏，飞鸟不驻。在这里，我们路遇堵车，拐弯处不见前路，陡坡处侧斜而下，路崖边没有拦挡，提心吊胆不断刹停，打眼望去忽有恍惚眩目之感。

高山似乎总与湖泊相连。翻过橡皮山，喘息未定，便来到了茶卡盐湖。它镶嵌在高耸的雪山与茫茫的草地之间，山水相抱澄净透明如天空之镜。一条木质廊桥沉没水面通往盐湖中央。桥面太滑了！远看着一个女孩失足摔倒，浑身湿透。我们走近它，试图融入它，却又有一种畏惧。尝试、观察、伸腿、斗争……，反复不断。好吧！来都来了，鼓起勇气，扒紧脚趾，走上去，盐湖之水冰冷异常，粗碎的盐粒戳得脚底生疼。扛住了痛，便有了美，盐湖中央定格出我们的最美身影。

心跳于盘山涉水的刺激，也流连于山宗水源的美景。我们穿行天地之间，丈量着祁连山的厚度。凌空鸟瞰，山势陡峭，奇峰耸立，披着金色的重叠山峦，延绵散布着牦牛与白羊。风摇动着草的起伏，也荡漾着黑泉水库水面泛出波纹，盘旋在空中的雄鹰填充着天空的寂寥。行至山林深处，路过村庄，炊烟袅袅，溪水随着山势哗哗流淌，羊群在路边山坡缓缓移动。落日余晖，沿草而坐，放空无思，让生命沉落于大地山河间。急向巅峰的惊险，停留驻足的宁静，都是人生的大美，也是人生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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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国道，生命禁区里抖落凡尘。

数千万年前，一片硕大的古湖变成了陆地，经过“风斧”的雕山刻崖，造就了今天波澜壮阔、形态万千的奇特景观。上世纪50年代，八名女地质队员，走进地气蒸腾、燥热难当的雅丹之城，忽然狂风大作，满天飞沙走石。她们迷失在风暴之中，长眠在亘古荒原。在这个拒绝生命的地方，从此有了一个有关生命的标杆。

一片粗狂的地貌，一个凄美的故事，牵引着我们的到来。清晨，从大柴旦镇出发，沿着柳格高速继续向西行驶，转向了堪比美国66号公路的最美国道315，也走进了一片戈壁、雅丹、沙漠相连的生命禁区。这里地磁强大，没有信号，方向难辨，几乎就是另一个天域的存在，横卧在中国地图的上方。

见过无边无际的大海，见过不着边际的草原，但第一次见到毫无边际的大地。戈壁坚硬，黄沙漫漫，朔风凛冽，阳光炽烈如火一般燃烧，劲吹的风沙肆意卷起。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315国道穿过百里戈壁，随着地势的起伏，形成了一条震撼人心的U型天路。我们奔上峰顶，冲下凹地，无所顾忌，无所畏惧。驶入南八仙，一路颠簸、一路癫狂，爬山高坡，一个个乳房状的土墩形成了延绵波浪。停下来，屏神凝息，脚踩干硬发白的碱地，抚摸槽痕满布的土石，用短暂的生命紧贴这个星球上的嶙峋一角。途经与南八仙魔鬼城同样粗狂又形态不同的魔地“俄博梁”，亿万年风化山峦而成的土石错落在盐碱虚沙之上，满耳风声诡秘瑟人，满眼无形刀锋和时间之力。虽因气温过低未能进入露营，但向里望去，依然辽阔，依然壮丽。

这里没有生命，但这里是简单的，只有土石和沙粒。简单，走向宏大、广袤与无边，便是大美。水流广阔成海、石头高大成山、树木密布成林、沙粒聚成大漠，小草连成辽原，概莫如此！

前行在这干旱到极致的地方，很难想象，凭空莽撞而出一片“汪洋”，一个深藏的天使之眼——东台吉乃尔湖。驱车到湖边，爬上高地，张开双臂，我们惊艳了世界、辽阔了大地。湖畔，有着世界上唯一的水上雅丹，魔宫一般伏卧水面、倒影湖底；湖岸，连着黄色的沙漠，结晶出一片片耀白的盐花。距离此地数十公里处，一条盐碱铺压的路、两片不同颜色的湖在等待着我们。盐路穿行其间，湖水潋滟，一边淡水、一边咸水，一边蓝色、一边绿色，彰显着极端之地的极端之美。

天色已重，暮色苍茫，赶路吧！风很大，望向远方想要寻找一点光，可什么都没有。好在，还有无声冷月。不怕艰难，只怕对未知的恐惧。没有生命，黑暗包绕，我们两车一前一后边停边开，生怕把对方弄丢了，也怕把自己弄丢了。临近晚上九点，眼前闪过一丝亮光。我知道，近了，冷湖镇，一个曾经因开采石油而设的“冷湖市”但最终没有走进中国市级城市之列的地方。旧镇遗址、石油基地已成废墟，第二天为了看清它的遗迹，我开车驶入侧坡而下时差点翻车。我们连夜到来，让这个荒无人烟的冰冷之地，多了一些人间烟火的温度。在曾经的石油基地大食堂里，我们畅聊，畅饮，直到深夜。

柴达木，无比荒凉，却拒绝驱使；万分寂寞，却安然自得。我们一路而来，满身尘土，但却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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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走廊，历史雕刻的人文震撼。

从冷湖北上，途经哈萨克自治县，我们沿着苏干湖直抵敦煌，河西走廊的标点和文化脉络的结点。当晚，八人《又见敦煌》，一同领略千年前的丝路辉煌，张骞策马西行，郑和扬帆西下，一代又一代行者穿越时光，激情、欲望、喜悦、悲伤，重复轮回，把一个个遥远的国家，联络成一个更加宏大的格局——天下。

一段久远的故事，一段让人感怀的历史沧桑，一个帝国沿着河西走廊金戈铁马的生动岁月。中原与匈奴、突厥、鲜卑、党项、回鹘、蒙古等民族都在这里融合或纠纷、战争或通婚、谈判或械斗。从走廊东西两端同时走来的学者和僧人，携带着古老的典籍和经卷，穿越乱世动荡的年代，思想和信念在这里生生不息，也让河西大地变得博大宽容。莫高窟，便是此地文化长存的硕果。走进洞窟，我们见证以颜料和技艺、光阴和生命营造的终极艺术世界，领略一代代佛像石窟雕刻成的中华世俗文明。

悲壮的意志刻在洞壁上，悲惨的岁月却刻在了大地上。一个守护的道士揭开了轰动世界的门户，也因其不能承载历史之重而饱受议论。同样在守护的还有河西走廊的三道关卡，“西出无故人”的阳关、“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和“边陲锁钥雄浑”的嘉峪关，相比王圆箓，它们是历史的高大。

河西走廊，不只留下了雕镂人心的历史，也留下了镌刻山河的奇美。在嘉峪关外停留片刻后，就赶往了“河西四郡”之一的张掖。在这里，我们感受到大西北既粗犷又柔美的一面，奇特的地貌，斑斓的色彩，磅礴的山体，带来了绝对的视觉震撼。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色调，顺着山势起伏呈现波浪状，犹如斜铺的彩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回过头又惦念敦煌的沙原隐泉。我们费力爬上鸣沙山，然后静静地凝望夕阳下的绵绵沙漠，一湾清泉横卧山底，历经千年不曾干涸，涟漪萦回，碧如翡翠。远处，风把沙脊、山坡塑成波荡，又不含一丝涟纹。茫茫沙漠，滔滔流水，于世无奇，唯有大漠中如此一湾，风沙中如此一静，才深得天地之韵律、造化之机巧。

张掖丹霞地貌的色彩斑斓，嘉峪关悬臂长城的巍峨壮观，敦煌莫高窟的飞天起舞，鸣沙山月牙泉的高华气韵，波澜壮阔震撼人心。凿空西域的张骞，固防扩疆的汉武帝，驰骋沙场的霍去病，情洒边塞的王昌龄，抬棺入疆的左宗棠，历代人物历历在目。自然与历史的相依相长，历经沧桑，饱经风霜，让人心生敬畏，也让人沉淀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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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诚之路，世俗世界里的纯洁之地。

青海，还是千寺万僧的绛红色地图。当信仰化作光阴，隐没在袈裟连缀的天边地角时，那地角变成了辐射光芒的中心。塔尔寺便是这样一个地方。它在寂静的高地，显露出悲悯而美丽的笑容，让世人领略到一种罕见完美的信仰精神。

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朝圣者。他们不远千里，数月经年，风餐露宿，朝行夕止，匍匐于沙石冰雪之上，执着地来到此地。无论是骄阳酷日还是严冬寒冷，用十万次的五体投地，来表达对佛的虔诚，对自我心灵的洗礼。僧人们穿着绛红色的袈裟，诵经于各姿各雅之颠，淡然澄定，经幡远扬，经轮不停，如江河之水流泻着救世渡人的情怀，让我们绵绵不绝地持续对他的向风慕义。就像鲁迅说的：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我不信教，但仍然在内心种下一颗种子，心安神泰，相信世间美好，相信人性善良。一路驱车，总能看到行走的人们，或是手把小车素履以往，或是推着轮胎滚滚向前，或是弯腰骑行随风而行。当然类似我们一路疾驰越野者更是往来众多。苦旅修行、放飞自我、挑战极限，无论哪一种，都是心灵的释放和对远方的向往。

大美在远——大道青甘

带着这样的心境，我们把旅途变成了一种邂逅真实自我的虔诚。置诸度外，珍惜彼此。在大柴旦的苦寒之地，我们点燃烛光，相聚度过友人的三十而立，祝福开启人生新的起点；在张掖市的村庄民宅，我们举杯共祝侣人的结婚周年，祝愿一路相随、携手一生；在卓尔山的山下小屋，我们点燃炭火、围炉烤肉，围坐畅饮醇香的青稞美酒，一杯敬自由，一杯敬远方。生起篝火，架锅烩煮，打开车灯、调大音乐，手拉着手起舞高唱，一首华仔的《十七岁》把我们带回逝去的青春，找回失去的自我。

大美在远——大道青甘

奔驰山河五千里，问道历史两千年。十天九夜，我们装满期待、背起行囊，远道而来；又带着壮美、带着情怀，岔道分手。既叹行路难，又作逍遥游。我们用生命最初的宁静，向新旧的光阴，向生活的两岸，做深沉的凝望，做深刻的思考，做深情的流连。岁月易逝，青春不老！余生惊鸿一瞥，青春从来张狂，大道至简，忠于自己，活得认真，笑得放肆，方才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