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3年初,春节刚过不久,我在苏州过着群租生活,和一群老乡合租三室一厅,其中妹子居多,大家都在附近的电子厂上班。每天清晨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出门,每天下班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打趣。一群单身男女涉世未深,虽然钱挣得不多,但日子过的挺快乐。
一个远方来电激起平静生活的涟漪,两个大学同学邀我南下,那边的薪水翻倍,兄弟齐心多赚金,事业大有可为。我有那么一点点动心,顾不上周围伙伴的劝说,顾不上广州的SARS疫情爆发。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背上小小的行囊,怀揣大大的梦想,独自坐上开往羊城的长途绿皮车。
春运期间的车厢人满为患,那是我人生乘过的最拥挤的一趟火车。经过约一天一夜的颠簸,饥困交迫,苦不堪言。
黎明时分抵达广州站,广场上的人流震撼到我这乡村青年。荷枪实弹的武警,成排的警犬蹲,警车不时呼啸而过,拉走一批批盲流。公用电话亭拨打号码永远忙音,IC电话卡余额莫名被盗,陌生人冒充同学好友与我接头,被骗上公交发觉情形不对折返,一系列的邪门事让我有点慌。
幸运的是后来终于与同学联系上,两个鸟人姗姗来迟,请我吃了一份粤式早点压压惊。
转乘一阵大巴,我跟随他们来到佛山三水,据说是健力宝集团的起源地,我也即将开始自己的两周传销体验之旅。
迈进集体宿舍的那一刻,我有点失落。七八十平米的房间里,住着大约十男两女,人人着装整齐,口吐芬芳,热情似火。每个房间都摆着两三张上下铺的铁床,这与我想象中大公司的居住环境有点落差。
接下来的两天,基本是闭门不出,好似2020年的新冠疫情,整体居家隔离。我满腹疑惑,情不自禁联想到传销。但碍于对方人多势众,实在没有勇气正面硬怼,只能见机行事。
记得屋里的家庭主任让我列出200位亲朋好友的名单,美其名曰未来两三年,需要从这份清单中筛选出四位事业上的优质合作伙伴。我绞尽脑汁,奋笔疾书,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圆满交卷。现在回忆起来,03年之前与我相识并有幸看到此文的朋友,恭喜您,您一定是在这份VIP黄金搭档名册里。
记不清是第几天的晚上,我被主任和同学带出去“面试”,来到一户同样有着十来位年轻人的家庭。印象中每个家庭都取了名字,若干年后我仅记得有户江湖人称“蝴蝶谷”。两位领导拉我进入小黑屋,耐心友善的和我交流人生目标,及未来发展等等,其实那会我格外紧张,他们说的内容我基本听不进去。倒是面试结束后,与屋里的两位江苏老乡一见如故,聊得热乎。
后来每天基本都有一两位所谓新人拜访我住的家庭,他们或拍案叫好,或跺脚称妙,皆遗憾加入事业太晚,我也在不断的洗脑中逐渐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开始电话筹集会员款。现在想想,那些应该都是安排好的托吧,为了我心甘情愿加入也算煞费苦心,演技爆棚。
处了一周有余,我发现屋里的人其实并不坏,更多是被快速暴富蒙蔽了双眼。跟着他们每天早起,足不出户,相互问好,叠豆腐块的被子,读《羊皮卷》等成功学书籍。最快乐的是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每人轮流登台,表演一个节目,形式不限。我唱过一首当时流行的“出卖”,原唱是周传雄,同学听了深感内疚,认为是他们出卖了我。
期间我也争取过一次买菜的机会,他们习惯在菜场关门之际大采购,砍价之狠令我震惊,导致很多大妈都不屑卖菜直接驱逐,年轻人咋这么抠门呢!每天的伙食极其节省,除了我去的第一天看过荤菜,后来基本都是全素宴,并互相激励:嚼得草根香,则百事可为。
到了第二周,年轻爱热闹的我终觉得封闭的生活了无乐趣,私下和两位朋友吐露欲离去的心声。他们在惋惜之余汇报了上级,我在最后一次和领导的沟通中被批得体无完肤,心无鸿浩之志,思想摇摆不定,嘲我是第一位体验两周却未交会费的平庸之徒,上线实在是看走眼。
往事随风,有惊无险的传销初体验仅仅是人生长河里的小插曲,这段经验却让我终生难忘。
数年后,我和那两位同学在魔都重相逢,可惜他们也未赚到人生第一桶金。我们一起住在莘庄一段日子,感情依旧,曾共同阅读过余华的小说:《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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