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唤三声不动,我索性沉着脸走过去,将父亲生生从邻居门口拉回来,硬塞了件秋衣到他手上。“加上,风中站久了凉。”
父亲心思还在棋盘上,象孩子似的想逃。我将脸板得更铁,夺过他手中的衣,强行帮他套上。父亲倒也配合,伸一只手,穿过袖子,然后转身,伸另外一只手,再次穿过袖子。在父亲拔腿想逃前,我叫住了他,“来,让我给你拉上拉链。”
我刚拉上拉链,手一松,父亲嗖一下,便跑到棋盘那边去了。
换作三十年前,站在此地故作严厉的人,应该是父亲,嗖一下跑开的人,应该是我。
记得儿时的一天,父亲帮我理发时,我说:“爸,你怎么不能对我和善一点。”父亲将我的头拨向一边,继续理发,没打理我,可他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我只有八岁,可我依然感觉得到,潜伏在他心中的温柔虫搐动了一下。等到理完发,父亲才看着我,眼神既慈祥又严厉,他说:“我为什么要对你和善一点?”
整个青春期,我都在纳闷,父亲为什么不能将他的表情放松一些,纵然我知道,他爱我,他将我视为珍宝。有一次,大概是我高二的时候,我和父亲争执起来,被他的严厉压得失去理智的我,一下操起了菜刀。母亲吓得都快哭了,父亲却一下变得很镇静,甚至是柔和,朝我迈了一步说:“让他来,我要看看我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怎么对我?”
我的手一松,刀掉了,我被那一刻他眼中的温柔打动了。说实话,父亲,我没有任何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我只是渴望,你对我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
老了后,父亲突然变得不能再和善了,当我去看望他时,他殷勤地跑来跑去,给我端水沏茶,我窘窘地定在那里,手足无措。母亲在旁边笑呵呵说:“你爸就是盼你来,想死你了。”
只不过,父亲和善了,却‘不听话’,总是不注意身体。我和颜悦色地说,语重心长地劝,全无效果,后来,我使了他从前的那一招,却灵了。故意板着脸,冷冷,或带点‘狠’劲去叮嘱他,父亲反倒听了。这样看来,是长期盘踞在父亲心中的那个‘爱’字,定义与我们不同。
我依然担心着父亲,走到棋盘边,将双手轻轻放在父亲肩上。下棋的老头说,你儿子关心你呢。父亲呵呵地幸福地笑。
等我转身离开后,我才用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对着地面说,爸,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