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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沧海一笑
我嫁入婆家，才知道家里只有一亩田，八分地。比起娘家的田宽地阔，我担心吃不了饱饭。婆婆看出我的心事，说：伢呀，莫看田地少，打着算盘过日子，饿不着。婆婆还特意为我示范，做了一顿午餐，令我终生难忘！
那天上午，婆婆拎出半袋小麦，在堂屋忙碌起来。用磨子磨，簸箕簸，筛子筛，最后锣筛打一遍。做着这一切，婆婆一直满脸庄严，有种仪式感！不到两个小时，婆婆把半袋小麦，分离成了麦麸和面粉。
中午饭桌上，我们吃上了黄瓜汽熟的麸子粑，还有面粉糊。这顿婆婆纯手工做出来的午餐，我吃得很卖力。但心里在自问，这不是吃糠咽菜吗？日子该有多紧巴？我娘家麦子都是用箩筐挑着，一担一担上百斤，去押米场机器加工，加工回来的面粉雪白，麦麸子是留着喂猪的。
我感受到了艰难！手工加工出来的面粉，比较粗糙颜色发黄。但损耗小，虽费力但省钱。婆婆是在手把手的教我勤俭持家。
在娘家，我是一个怀着梦想，心在远方的文青，眼前的农活，啥都不会干。吃了婆婆做的这顿饭，我明白了眼前最重要的是，不能饿着肚子。想起父母常念叨的，庄稼活，力气磨，要吃饭，勤做活。我放弃理想，疯狂崇拜祖先，崇拜他们的千年斗志，奋发的面朝黄土刨食。
俗话说，一年学个种田佬，十年学个买卖人！那时镇上开发商，正在廉价掠夺村民土地，每家田地都所剩不多，但全家一日三餐，油盐酱菜，都还指着这田地的收成，每一道季节活，都马虎不得。男人在镇上工地上班，女人在家干农活。田里种稻子，地里春天种小麦或油菜，收割后就栽上棉花苗。
当我下决心，学做一名种田佬时，我明白了一些道理。天养人是人享福，人养人是皮包骨。种田人多是靠天吃饭！
这不，老天一个多星期没下雨，在火炉般的高温下，秧苗田里已裂开食指宽的口子，地里棉花苗都低了头。人们抬头看看老天爷，暂时还沒有下雨的心思！
于是乎，在那田间地头，白天和傍晚，满园满畈的庄稼人，头戴草帽，都挑着水桶或粪桶，从塘里取水，扁担哧溜上肩，每个人背上的衣服，都耷拉在汗水里。他们行色匆匆的赶着时间，穿梭在水塘和田间土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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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苗特娇气，见天得浇水，隔日不浇，苗肯定干死。那时的水利基础设施，已经被开发掉。村子周围的水塘，因天干无雨，多半只剩一口水，挑干了就得回家挑自来水。自来水得花钱，回家挑水路还远。所以人们都脚下比着劲，嘴上还笑着见面打招呼：抢水去啊？
我家的地，挨着我嫂子家的地，她叫上我，一人挑担粪桶，带把粪瓢，到镇上师范学校的公共侧所，去抢大粪，说抢，也是有原因的。
嫂子是把种庄稼的好手。我暗暗以她为榜样，撩秧播种，不会的她都能教我。嫂子见我挑自来水浇地，她说，这水浇苗越浇越瘦。走，快点！
师范学校并不远，一担粪来去半小时。嫂子走路快在前，我在后，两担粪捅摇摆着进了学校大院。这所师范学院，是我多年前拼了老本，都沒考进去的地方。今天化身一名挑粪婆，终于进来了！
嫂子自然不知道我在想啥，她滔满一担粪挑着起身，我歇下粪桶，拿着粪瓢赶紧掏粪。旁边树上赤溜下来一个人，大喝一声：哪村的？敢来抢粪？随即一根长竹竿，按住我的粪瓢。
我吓了一跳，还沒吱声，嫂子听见了，忙停了脚步放下肩上担子，竖起扁担也来了一声怒吼：二货，走开！
我这才看清这人，原来是镇上闲逛的傻子二货。嫂子一声怒喝，显然镇住他了。但他仍不甘心走开，用手比划着，嘴里念叨般在投诉: 她抢，她来抢了。嫂子又用好话填哄几句，二货不闹了。
挑粪回的路上，听嫂子说，镇上所有的公用侧所，都被人包下了，也就是强占，都有蹲守查哨的。二货，嫂子给他买过冰棍，所以肯听她的话。
人粪尿是种庄稼的上好肥料，跟着嫂子一起，挑了几天大粪，肩膀虽然磨破，但老天也被感动了，下了一场透雨。再看看我家的棉花苗，和嫂子家的一样，青脆欲滴，长式格外喜人。我还在地埂周边，种上瓜豆，那滕曼爬的蓬蓬勃勃。
我站在自已的地埂上，头戴草帽，手里拄着锄头把，一边擦着汗，得意的欣赏着绝作。那种快乐，好比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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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成了一名种田的好把式！而且自得其乐，乐在其中了。
可惜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后来就只能成回忆！在大上海耸立的高楼间，在我惊惶奔于生计时，常常忆起这幅画面，可是我再也沒找到这种感觉！
后来？后来我失业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时代的大潮，很快呑沒了我的田园，我成了没有田地的农民。随着打工人潮的汹涌，我身不由已的被推进了城市。
在陌生的城市求生存，我没文凭没技术，但我有力气。凭着一把挑大粪练就的力气，我终于活成了今天一把年纪！
都一把年龄的人了，大半辈子过去，没有辉煌，没有壮举，只有微不足道的渺小。
改革开放几十年，一代青春已进入中老年。在那大潮汹涌里。多少人顺式登上峰顶，多少人又被甩入深谷！我虽上蹿下跳，也不过是只随波逐流的小青蛙。
现在我这一把年龄的人，却赶上了好时代！吃饱肚子早已不是什么奢望，引用网友的话说：我们超越君王，不上早朝，能知天下大事。不用笔墨，可书文章锦绣。不问龙王，能晓四海波澜。不用腾云，能在蓝天熬翔。
这个时代太神奇，有点意思！
作家毕淑敏的一段话，言中了我的心声：
每个人刚出生时，都是小蝌蚪。长大了后，就变作了井底蛙。这不是你的过错，是人的局限，但你要想办法弥补。要了解世界，必须到远方去。
原来，我这一生，早已被人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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