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她的心头

微风拂过她的心头

楼下铁花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家里只留下她一个人，她的心莫明安定了下来。她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想好好睡个好觉，大脑却混乱不堪。

自从大前天午夜，她在床上听到门口陆续有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来往的声音，以及三两个人在楼下窃窃私语神秘地交谈什么后，她的心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她想，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焦虑得无法入睡，难道是隔壁那家的男主人快.....

她故意把电台的声音开得比平常大，试图想分散一些干扰，可是，依然无法驱赶内心的恐惧和悲伤。她不自觉想到了父亲临终前呼吸困难、焦虑不安的样子，特别是那双努力瞪大的求助的眼神。而她，却无能为力，只有握住父亲的手，看着他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突然减弱，然后停止，她伸手去摸他的脉搏，仿佛还有一丝波动。

她急急地叫“阿叔，阿叔……”父亲眼神迷离，感觉中他正朝着远离她的方向走去……一切都来得太快，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喂父亲吃饭，现在他却躺着不动了。父亲一生经历了那么多，他坚韧、努力地活了九十几年，而那一刻他却无法战胜。他输了，输给了毫不讲理的死神。

恍惚中，她听到窗外隐隐约约的哭诉声，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三十分了，看来隔壁家的男主人去世了。

离中秋节只有两天，怎么会选择在这样的日子？她在心里嘀咕着。可是，死神从来就是蛮横的，哪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又想到父亲去世后大家忙碌的情景。给父亲定做寿衣，按照当地的风俗请主事的来安排如何料理后事，向亲戚报丧……她仿佛又一次身临其镜，那种紧张、无奈、悲伤的情绪又一次袭卷而来。

此时，天已大亮，楼下巷口不断传来车声、人声，生活失去了往日的安宁、有序，她索性起床到楼下做饭。七点，先生下楼到餐厅，她告诉他：“隔壁家的男主人去世了。”他没有接话，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匆匆吃完饭上班去了。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桌前，心想，他临死前痛苦吗？

最近她常关注一些癌症患者的日记，时常因作者描述的那些痛苦经历而难过。有时会想，为何人一定会死？为何人在接受死亡时还要经历那么多痛苦？她好像怕死了。也不是。应该是怕经受太多折磨吧。她理解先生的那一声长叹，“面对死神，谁都无可奈何。”

她渐渐懂得了为什么年龄大的老人怕谈到死，怕听到死亡，明知道无法回避，却依然不敢面对。

她开始理解当初母亲的那些叨叨，什么胸部闷痛，腿脚酸痛，莫名地流泪，晚上睡不着觉等等等等。听起来好像没有大碍，但是，每天都要承受那种慢性的、习惯性的痛苦，最主要是没有人能理解，这一定让母亲的内心加倍地难过。

世上哪有真正能感同身受的人。纵然有，又有几个人会用心去体会或用心去理解他人？

人上了年纪，总希望生活能安静一些、简单一些，只是生活中的一些事不是单靠个人能左右得了的。

昨天晚上，她看着那只爬到桌上冲着她肆无忌惮地张望的小猫，心里升起一丝悲伤。这只对家里丝毫没有作出贡献的小猫，如今的受宠程度早已远远超过了她。每天大家要出门之前都要和它道别，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猫咪在哪里？”

它畅游在家里的每个角落，甚至咬过家里的每个人，可是，孩子们依然坚持要养它，依然得给它买猫食、猫沙等猫用品，给它洗澡、剪指甲、打预防针等等。

好几次她独自坐在茶室里发呆，看到小猫安静地躺在窗下晒太阳，酣畅地熟睡，那份满足和无忧无虑的样子让她无比羡慕。她常想，假如人能像猫一样活着，不用去想昨天、今天和明天，那该有多好呀。

昨天，隔壁家的男主人出殡了，一切又归于平静。他在这世上走过了五十几年，认识了多少人，说过了多少话，做过了多少事？最终又会有多少人记起他，缅怀他？纵然有，对他又有何用？！

楼下传来了“咔嚓”的开门声，孩子们回家了。

“猫咪在哪里？”

“去茶室里看看。”

隐约中，她听到小孙女稚嫩的声音：“爸爸，奶奶在家吗？”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宽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