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再见

这是真的。在一条浪漫的香椿树街道。

虽已是黄昏，仲夏的阳光不褪。在她的脸蛋上，睫毛上，精致的小辫上都镀了鲜亮的橙色。黑色的小皮鞋亮晶晶地闪着光，她时而踮起脚轻轻地跳两下，时而大大地往前跨一步，像一只灵活的蝴蝶。她穿着白色的蓬蓬裙，一只手由爸爸牵着，另一只手不停地摆弄裙边的蕾丝褶子。

一回头，他正和奶奶相互搀扶，慢慢地向前走。红领巾妥帖地安放在胸前，在纯净的白色短袖上晕出一片火红。

十字路口，直行的绿灯亮起，爸爸攥紧了她的手。她直行，他左转，眼看着就要分别。

车多了起来，从头顶的树上坠下几声蝉鸣。

突然地，默契似的，空气中有了他们对话的声音。一高一低，一呼一应，一声高过一声，像春天里山林间对唱的黄莺。

“再见！”她含着甜甜的微笑。

“再见！”他声音洪亮。

“再见！”她不断地呐喊，频频回头。

“再见！”他投来的目光晶莹澄澈。

“再见！”她做出bye bye 的手势。

“再见！”他用力地挥舞着胳膊。

再见，再见，再见，再见。。。这对话持续了很久，同香椿树街上的夏日黄昏一样悠长。

多年后的一个秋天，依旧是浪漫的香椿树街道。

她一个人行走，脚步轻盈，像一只蝴蝶。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白裙子，黑皮鞋，乌亮的头发。留一个背影在他的前方，远远的。

鼓足了勇气追赶上她的步伐，一瞬间又泄了气。没来由地问：“噢，你也在这里吗？”

她先是一惊，然后平静地微笑。

他们安静地走过香椿树街道。一前一后，沉默，无话。

路口，直行的绿灯亮起。她直行，他左转，眼看着就要分别。

她转过身，伸手捋额前的头发：“那么？再见。”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垂在裤腿两边，微微地捏了捏拳头，又松开。“再见。”他挤出明朗的笑容。

这是一个香椿树街上的秋日黄昏，天照常变黑。地上并没有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