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们对死亡总是避而不谈，其实，死亡并不可怕，被人遗忘才是最大的恐惧。我想哪怕天荒地老，只要我还活着，父亲的身影终将矗立在我的心头，很庆幸，你是我的父亲。

我在社会中历练、成长，失败和丧气是必然的，成功和愉悦将会在运气爆表时偶然而现。如果是前者，我会苦思父亲那一带所走过的荆棘之路。后者欣然而来，也不必沾沾自喜，沉浸不前，要始终铭记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和即将面对的一切，都和父亲有着关联。

02

我的父亲出生于60年代，世世代代都是农民，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我们能和三国时代的吴大帝孙权沾亲带故，和绝大多数农村青年一样，那一代人过得很苦，他们每天都要为明天的生计所担忧。

我父亲九岁就没了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这事我从奶奶的口述里听说过，至今还记得奶奶哀伤的面容，嘴唇蠕动，头发被白色覆盖。记得课堂上老师说过一句话，时间会治愈一切，这句话每每都会在同学考差之后被重复。但我觉得不对，奶奶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欲言又止。我觉得，时间就是伤口。

记得那次不懂事的提问，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却勾起奶奶的痛苦回忆，懵懂无知的我不懂事故，至今回想起来，在奶奶面前都带有一丝愧疚感。那一刻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这样一副画面。祖屋门口，永远年轻的爷爷躺在木板上，没了生息，奶奶扑在爷爷身上痛哭不已，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到地上，两个小姑娘起先是瞪着大眼睛惊奇地望着这一幕，奇怪父亲怎么躺在地上不动，是在装睡，那时候的二姑还在想着父亲不是说好的打鱼回来就给自己折一只竹蜻蜓。奶奶的悲伤情绪蔓延开来，两个小姑娘还不懂事，但还是被传染到了，也跟着哭得撕心裂肺。周边的人群看着这遭罪的一家同情不已，只能哀声叹几口气，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能帮扶上几次是几次。大伯站着抹眼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知道即使现在伤心欲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痛苦的同时也在为家人的生计而担忧，自己稚嫩的肩膀究竟能否扛起这一重担。九岁的父亲呆呆地立在旁边，并没有加入痛哭家人的行列，眼神失去神采，世界的颜色都变灰暗一片，嘴唇蠕动，却愣是哭不出来，也许是太过痛苦，竟忘记了流泪。一众大人底下，稚嫩单薄的瘦小身影显得惨淡灰暗。

我的爷爷和同村友人相约去打鱼，只是为了给面黄肌瘦的家人，过年才能吃上荤腥的家人改善伙食，他渴望看到家人吃鱼时候的微笑。临走前，他还揉了揉父亲的小脑袋，看了眼这穷家薄业，像之前无数次平常的出门那样离去，没想到这一去最后只见到爷爷冰冷的躯体。

也许是年幼失去父爱，父亲骨子里就刚强，用他那强悍的吃苦精神，一步步撑起了这个家，都说长兄为父，三个姑姑都打心底里认同这个二哥，奶奶提起伤心往事，总是伤心落泪，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庆幸。在村子里，父亲也成了的强人能人。

然而，他初中辍学未读，早早担起家业，这辈子都被局限在村子里的天地。

03

我有一个爱好就是看书，从我父亲那里耳濡目染而来的。每每中午如厕的时候，他都要看上半小时书。奶我问过奶奶，父亲这么聪明，为什么没上高中，奶奶就笑着说道，父亲贪玩不好好学习，把只考了二十分的试卷藏起来不让知道，在上初中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家里，很强硬地对奶奶说，我不念书了，我要下地干活。我暗自雀跃，平常父亲还总吹嘘自己念书怎么怎么的，还督促我向他看齐，似乎抓到了某些把柄。这段不堪往事，也曾在父亲面前提起过，他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喉结蠕动，看了我一眼，叼着牙签就出去串门了。没有预料地见到父亲的尴尬和难堪，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就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触。

我向来都是事后诸葛亮，书念得越多，思考越是频繁，回顾以往的经历就看得越发清晰，感触也不一般。在某个深夜，我想起这件事，愧疚在我胸中郁结。没有一个父亲希望在儿子面前丢脸，强大和永远屹立不倒是他作为父亲的代名词。而且，每每如厕，父亲都会到我的房间书架上左翻右翻，看看那本，瞧瞧这本，那眼里的神采，作为一个爱书之人，那分明就是热爱。当初父亲的惨烈成绩和退学的真相便摆在眼前。

04

父亲是强人，儿子却不争气。都说虎父无犬子，似乎在我家得不到印证。多少认识我爸的人都夸赞父亲通晓人情世故，为人精明强干，却一想到他的两个儿子，平淡无奇，这辈子在现有的基础上怕是赶不上我爸了。母亲也在谈心的时候，直言不讳地将他的丈夫和儿子做对比。我只能苦笑以对，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

性格决定一切，这确实是真理。父子拥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父亲性格外向，好交友，人脉广达，精明强悍。而他的两个儿子却一样都没有继承到，这一代似乎还在走下坡路。很多亲朋好友都说是父亲宠坏了我们两个，父亲总是不愿意承认，还认为自己的教育方式没有问题，不由任何人指责，甚至对那些指责儿子的长辈含蓄地表示不满。

可是，父亲，你的教育方式真的错了。从母亲那里听到过，你说你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吃亏。的确，你做到了。但是安逸的环境让我们两个腐烂发霉，能够轻易地从你那里获得零花钱，你从未让我们体会过柴米油盐的来之不易，你也从不让我们品尝过谋生的艰辛，你甚至将痛苦和挫折这两个陌生人关在门外。

我知道这样批评父亲有些牵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儿子，并没有错。朱自清的《背影》一直让我难忘，他父亲跑过车站买橘子给朱自清的情节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候就觉得父亲伟岸，甚至在后来获悉朱自清现实生活中，他的父亲经常在他要发工资的时候给全部拿去这段，对父爱也没有改观。我的理解是朱父老了，想要依靠儿子，这是父子羁绊。

能理解，从小缺失父爱的父亲不像让他的儿子也像他那般，他只是将从爷爷那里缺失的父爱也给予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