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

河神

       哪怕是在多雨的六月，也没像这十来天的雨那样毫无顾忌的瓢泼着，浇得门外丛那翠绿的芭蕉都融成了一滩老泥，浇的门上的铜锁都锈出来斑驳的绿斑，浇得田里都溢出了水，冲坏了苗。

       坐在歪斜门后下的老汉，叼着烟锅袋子，愁着白眉看着门外下了好些日子的雨，叹着：“河神老爷是怒了哇。”

      在老汉身后的大娘停下手中的针线：“只是可惜那女娃，多好的闺女呀。”

      老汉有些恼火的在门槛上磕了磕手里的烟锅：“瞎说啥呢！这是出嫁，嫁给神仙大老爷们，以后不愁吃穿，好着呢。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绫罗绸缎，坐的是八抬大轿。以后咱们都得叫她神仙娘娘了。”

      老 汉说话间不知觉又装上了烟叶：“只是山娃子，怕是会想不开吧。”

       有一队身穿灰色袍子的人走在被雨泡烂的田埂上，抬着一顶花轿，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路沉默，没有敲锣打鼓的喧闹，只是走着。雨好像下的大了些，这些穿着灰色衣袍的人仿佛也被这雨融了进来。远远看去，只依稀看得见一顶红色的轿子晃晃荡荡的向着河边而去，根本就看不到是人抬着去的，还是这雨。

        不消片刻，轿子就到了河边的一处崖边。轿子停了，灰色衣袍的人们终于再次显出了身影。

        人们从崖边远远的看下去，会见到一片滩涂。在那黑色泥沼的滩涂上，盛开着纯白的花朵，掩盖了滩涂下那些悠远的白骨。暗红色的河水翻滚着向前流淌，那水滴飞溅在石头上的声音，仿佛有些冤魂不甘的在哭号，嘤嘤作响。

      佝偻着身子的村长，杵着那根光滑的桃木拐杖吃力的挪到花轿前。咳了两声，尽是疲惫的说：“孩子。我们到了，你下来吧。”

       帘子被候在旁的妇人撩起，一袭红色嫁衣的女子从轿上而下。刚一下轿一阵风吹掉了盖头，卷着不知跑到哪去了。只见这丢了盖头的女子略施粉黛，柳眉凤眼，樱嘴红腮，端是清丽。

      雨变得小了些，没那么瓢泼。

       女子走到了挺立的崖岸上，任河风吹这身上的红衣，猎猎作响。她看着这条奔涌向前的河，就入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神色显得有些哀愁，不甘。

       这时一个男子发疯似的推搡开了人群，奔到了人群前。对着女子温柔且焦急的唤着：“烟花，回来吧，别去。我不想失去你。”

     尽显老态，却毫无死气的村长庄严的喝着：“把他给我架下来！”

      男子挣扎不过，被按在泥泞的土地里痛苦的嘶吼。双手胡乱的挥舞着，企图能够挣脱村里人的限制。被村民埋在泥水里的头执拗的转向女子，眼神温柔的恳求着。

      村长转过身来望着她：“去吧，孩子。村里需要你，你得平息他的怒火。”

      那张年轻美丽的脸，凝视着在泥泞里痛哭着，挣扎着的男子。美丽的眼眸盛满了痛苦，挣扎，无力。最后归于平静。眼中溢出的柔情，柔软了风。

        弯了弯那对美丽的眉毛，眼睛挤出一丝笑意对男子说：“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过。” 那红色的衣裙抚慰安宁，不再飞扬。当人们看到女子那颠倒众生的笑时。她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崖岸上跌下。 飞舞的衣裙就好似那飞蛾的翅膀那般扑扇着冲向耀眼的火光。

       崖岸下那簇白色的花，被渲染起了鲜红。那抹红，被白色的花衬得那么哀伤，惹得那早已被人们放开的男子，哭哑了喉咙，哭瞎了眼。

       花朵渐渐分开，然后合拢。遮挡住了那抹红衣。

       天天晴了，阳光划破阴霾。温暖着田野，人们高兴的欢呼着，因为他们看见了洪水的退却，归还给他们的土地田野，还有黄橙橙的收获。 于是各自人们渐渐散去，留下了跪着的男子和佝偻着身子村长。

       男子麻木的望着河，丢了灵魂，留下了空虚的命。

        村长拍着他的肩：“回去吧，回去吧。这是她的命，她的命啊。唉！”男子勉强的撑起了身子，挪着自己的命，离开。村长望着河，叹了口气，继而离去。

        依旧坐在门后叼着烟杆的老汉，瞥见脚下那抹透过门槛的阳光，磕熄了烟，站起身来看着眼前一塌糊涂的田野，脸上露出了欣喜。不远处那队身穿灰袍的人们笑闹的声音先行到了村里，穿过了整个村子，传到了每个村民的耳里。

        老汉满脸的欣喜消散了，他又摒起了眉，看着那些陆陆续续路过那些满脸欣喜灰袍。转过身走进了内堂。

       一声苍老的叹息远远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