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并没等到长大就去上班了,不是她所向往的食品厂,而是父亲所在的皮革厂。
一切来得太突然,那天她还在学校上课,老师突然告诉她,“你家里出事了,赶快回家去。”
阿满收起书包就往家跑,到家后,见屋里围了好多人,里面传来弟弟妹妹们的哭声。门口的一位叔叔低声对她说:“你爸他出车祸……没了……”
阿满瞬间懵了,“没了……啥意思?我妈呢?”她探向屋里。
“你妈去看你爸了,我们这就带你过去。”几位叔叔和阿姨走过来扶住阿满带她上车。阿满身子软软的,整个人都在往下出溜。到了殡仪馆,见到红肿着眼睛的妈妈,妈妈一把抱住了她,泪水落在她肩膀上,抱着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旁边的白布下盖着一个人,阿满屏住了呼吸,她松开母亲走到白布跟前,伸手揭布,顿时呕出来。眼前的父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阿满一下子瘫软在地哭出来。
父亲的突然离去让一个家庭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母亲无心工作,日日愁苦,弟弟妹妹们都还小,身为老大的阿满不得不顶替父亲进了工厂。那年她还不满十六岁。
阿满蜷缩在车间角落,机器轰鸣着吐出酸涩的热气,那股混合着氨水与动物油脂的气味如无形的手,顺着鼻腔攥住胃部,泛酸的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胸口,她机械地将切割好的皮料堆进竹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压制住反胃的冲动。
工友们的闲聊声像隔了层毛玻璃,模模糊糊撞在她耳际碎成了齑粉。阿满盯着自己磨出茧子的虎口,突然想起童年时趴在食品厂门缝看到的那双大手——那双手曾经带给她多大的幸福感呀,她曾渴望也能像那双大手一样,裹着雪白的面粉,在光滑的面板上揉着像婴儿皮肤一样绵软的面团,再将面团取成一个个大小均等的剂子擀成面皮,包入鲜肉、红豆沙、竹笋、梅干菜等各种馅料,在自己的掌心上捏出白菊一样的褶子,然后静静等待蒸腾的热气里飘出包子的香。而现在,这双手每天只会机械地翻动皮革,连梦里都是挥之不去的药水味。
阿满不想在皮革厂上班,她不止一次地瞒着母亲跑到食品厂打听招工的事,每次都被办公室的人往出推,“走走走,这儿不招人。”她试着去找那个长着一双大手的师傅,看看能不能托托关系,食品厂的人都不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有说不认识的,有说没有见过的。后来从一个干了好多年的老师傅那儿才打听到,多年前有一个姓周的师傅,因为爱给外面的小孩子塞吃的,被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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