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被白墨逗笑了，她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石榴看见了周身出现许多光点，像萤火虫一样浮动在黑暗中，待仔细看时，哪里是萤火虫，竟是一只只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萦绕在她周围从四面八方盯着她。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
它们不说话，皆鼓瞪着，眼眸中透出无边的恐惧，那是临死之人撑到无穷大的瞳孔。
石榴吓出一身冷汗回身拔剑：“你们走开，走开！”
它们非旦不走反而步步近逼，每一只眼睛都大如馒头，又大如西瓜，又大如磨盘……晶莹的眼眸映照出无数个石榴，鲜红的血丝如藤蔓蜿蜒，浓墨般的恐惧从一个个瞳仁中倾泄而出。
“走开，走开！”
石榴乱挥着剑，那剑却软软塌塌，石榴看时手上哪里有剑，一条青绿蟒蛇正盘在她的手臂上，冷星般的眼眸直盯着她，蛇信如一柄鲜红的小钢叉直戳入她的双目……
“啊——救命救命——”石榴在无边的噩梦中挣扎，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石榴，石榴，你醒醒！”
“不要！我不想死，救我，白公子，救我——”
“石榴，我在这里！”白墨用尽全力才将她抱住了，她声咽气滞大汗淋漓，她攥着他的衣衫，十指仿佛要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石榴终于睁开了双眼，眼前却是墨一般的黑暗，她哆嗦着把双手伸到面前——什么也看不见。
“我瞎了——它们拿走了我的眼睛——不！我的眼睛！”
“石榴不要这样，这里是密室，本来就是漆黑一片！”白墨大声道。
而石榴却像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左突右撞，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无生门众人驻扎在山间的一座破庙之中，秋雨惨淡不歇。
有门徒来报：“山上已驻扎了官兵，没有打探到掌门的消息。”
柚子师父冷冷一笑：“想必掌门不会再回来了。”
众人皆心知肚明，都默不作声，只有樱桃在旁小声道：“那少掌门……”
“少掌门已背叛师门多年，况又做下这等不义之事！”师父道。
几位师父皆俯身下拜道：“吾等愿以大师父马首是瞻。”
师父赶紧搀扶起他们来：“众贤弟切莫如此，饶是老夫大你们几岁，趁掌门不在，只好暂行掌门之职，若有顾及不到之处，还望各位师弟不吝指点。”
众人赶忙迎合道：“不敢不敢，大师父切莫过谦……”
夜深了，雨还没有停息的意思，香蕉独坐廊下发呆。
“师兄还没睡？”是樱桃。
“嘘——”香蕉赶紧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向一旁，“我在等你。”
“等我？”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你赶紧逃吧。”
“逃？”樱桃一惊。
她早就父母双亡，叔叔是她唯一的亲人，但他把她卖给了人贩子。自从到了无生门，她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虽然她不像石榴那样优秀，但因为是为数不多的女孩，也受到了不少关爱。
“师父不会放过你……我很了解他。”
“我不走，再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不行，不然就来不及了。”
两人正争执间，却听见一人道：“谁在那？”
是提灯上夜的人，香蕉将樱桃挡在身后道：“是我，方便一下……”
那人四下看时，樱桃已悄悄溜了。
天还未亮，香蕉就被师父叫了过去，师父一言不发把一柄剑扔给他。
“师父有何吩咐，弟子不明白。”
“还用我直说吗？”师父拈须道。
香蕉浑身发凉，双手颤抖地取过剑。
师父冷冷一笑：“杀橙子时你可不是这样。”
香蕉深吸一口气：“不就是杀人，有什么不一样。”
“那就好，不愧是我最中意的弟子。无生门沦落至此皆拜掌门所赐，若要重镇往日辉煌，最不可取的便是妇人之仁。”师父将衣袖一甩，“去吧，杀了她，我要瞳子。”
香蕉带樱桃走了很远，几乎快到山脚了才停下脚步。樱桃连连回头：“师兄，我们就这样走会不会太招摇了？”
香蕉看看天，把一只褡裢交到樱桃手里，凝视着她：“从此处往西，不要停，走得越远越好。”
“你不跟我一起？”香蕉摇摇头，樱桃一把抓住他，“师兄，和我一起吧！”
香蕉将她抱住，深深地吻她：“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樱桃哭得止不住，香蕉抽出剑来逼向她：“快走！听话……不然我们都会死！”
樱桃含泪转身走了，仍再三再四地回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了，香蕉才回过神来。空谷里风声瑟瑟，他突然想起橙子来，那个与他同入师门、与他情同手足的橙子。
橙子，我终于也有了可以守护的人……
香蕉对着空谷喃喃说道。
师父听人报香蕉回来了，便出来相迎。刚步入大堂却闻得一股血腥气，而地上正躺着香蕉的尸首，他自刎而亡，暗红的血犹自沿着脖颈咕嘟嘟地往外涌。
而桌上则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对瞳子，是他的双眸。
几日阴雨后，竟渐渐飘起了雪花，点缀在青松翠竹间，刺目的白。
密室的门缓缓打开，众官兵人人屏息，刀剑簇簇，白墨怀抱着不省人事的石榴静静踏出门来，冷冷地看着这全副武装的精兵强将。
而老掌门五花大绑被押在正中间。
飞雪沾在掌门的须发上，显得更苍老了几分，他盯着白墨苍然一笑：“际儿……你没事就好……为父很为你担心。”
许侍郎将一纸文书举起道：“本官奉圣上之命剿灭无生门乱贼，今贼首已落网，请贼众尽早伏法。”
“际儿！为父此生再无所求，只求能死在你的剑下！”掌门道，“身陷囹圄于我而言是莫大之耻，还求吾儿能给为父个体面，拿你的青霜剑，刺穿我的心脏！”
白墨一笑：“自十年前从密室而出，我早已止了杀戮之心，掌门若求一死，不如等朝廷秋后问斩。”
掌门仰天大笑：“老夫一生心血创立无生门，威震江湖数十载，如今竟被逆子所害，可叹可叹！”
白墨也笑笑：“十年之功，得见今日，白一痕虽死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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