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岁月（三十七）

寒冬岁月（三十七）

东方刚露出一丝光亮，刘老汉就摸索着起床，他拿起防寒的棉裤，坐在床沿上抬起脚，然而又放下发愣，像在思考问题。斜靠着床头的陈凤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刘老汉继而摸索穿好衣服。陈凤兰也起床，她在厨房烧了热水，侍候着老伴洗漱。

刘老汉洗漱后，点燃一根烟，坐在离灶台不远的小櫈上抽起来。陈凤兰在他抽烟的这会开始做早饭。灶上的水开了，她沿着锅壁把米倒下去，锅中的水停止翻滚，水气随之消散而显现对面烟雾熏黑的墙壁。陈凤兰一边搅动，一边打量吐着烟圈的老伴，刘老汉皱眉、沉思，脸上显露阴郁焦虑的神色。

几分钟，水又开了，水气再次从锅盖上弥漫并升腾从低矮的屋顶上溜走。此时，刘老汉掐灭手中的烟，起身说：“我去了⋯⋯”

“去那吗？”陈凤兰停住，表情惊讶而紧张。

“是⋯⋯”刘老汉缓缓往外走，陈凤兰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天色仍不明亮，说是要下雨，雨或许很快就要来了，天空起了乌云，树在摇动。

经过一夜的思考，刘老汉决定和盘托出。他的主意已定，步伐加快，可是陈海棠不在，他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人回来。

陈海棠是被叫去队里了。要下大雨，队里几个干部觉得该做些准备，但要做哪些事，他们又想不到，所以关键的时候叫陈海棠去。与大家商量完，陈海棠回了一次家，之后一整天呆在队里或村前村后。

雨从九点钟开始，起初是狂风大作，后来大雨倾盆。雨水在几个小时之后漫过了地面、台阶，流进了村民的家中。下午四点，雨不减，风更大，村外刮倒了两根电线杆，陈海棠家家户户跑，通知他们别出门，注意安全。村民听说这事，便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呼喊着孩子们的名字。

陈海棠临时做了一块警示牌，安放在电线杆的附近，随后又回村里找人帮忙。急剧的奔跑使他气喘吁吁，但在村委会却没有像他一样忙碌的人。副书记马明坤抽烟，副主任王培荣、会计马立志凑一起闲聊；副书记抽烟的想着心事，会心地笑；闲聊的骂骂咧咧，极不高兴。陈海棠进来时作出声响，三人听到响声停下正在投入的事，齐刷刷把目光转向陈海棠。

“村外的电线杆倒了，谁与我去一下？”陈海棠说，他以为有人会响应，却没想到谁都不吭声。

“马立志。”陈海棠直接点名。马会计极不情愿地起身。

雨下得很大，雨伞起不到作用，陈主任的衣服被打湿，马立志见他的脸冻得发紫，就用雨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雨水又涨高了一截，已经达到了小腿的中部，陈海棠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马立志则不紧不慢。

在村外的池塘，也就是刘家旺的养鱼塘，水高出堤岸1.2尺。刘家旺站在水中央，水在胶鞋下形成漩涡，他心里焦急，一步步往深水里走，还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网，臆想利用它来控制自己的鱼，但那是徒劳无益的，人在情急之下难免产生幼稚的想法。

刘家旺的脚下时不时激起浪花，那是他养的鱼顺着水流游走，那欢腾的姿势，别提多么恼心，他花费了所有心思，也寄予了所有希望，可一场雨就成了灭顶之灾。他昨天咋没想到呢？他是多么的心疼。

陈海棠把电线处理好了，虽然不能通电，但至少没有隐患。他把借来的工具还了村民，紧接着又去刘家旺那。刘家旺的鱼塘他估算到了，没办法，人胜不过天，要损失的还得让它损失，他现在怕的，就是刘家旺会不会因为着急而去冒险。

陈海棠来到池塘旁的一棵松树旁下，看见刘家旺站在水中发愣，便大声叫喊。刘家旺不知道是在想心事，还是因为情绪低落，他压根没听到，只呆立在水中一动不动。而这时，水面突然上涨，像水库决了口，从上方奔涌而来。刘家旺仍然没有察觉，陈海棠闪电般的冲上去，俩人一个踉跄，双双滑倒在水中，庆幸及时抓住了树枝，才不至于冲走。

陈海棠的衣服早就湿透了，现在，刘家旺也是湿淋淋的，他的头发滴水，面颊上挂着水珠，脚上的胶鞋如同石缸一样，水溢出来。两人相视一笑，看对方的眼神都流露出关爱。

刘家旺几乎是跑回家的，因为天气太冷，雨水刺骨。刘家旺的母亲给他熬了姜汤，农村人时兴这个，通常受凉时就用它来御寒，而且这东西是自家产的，得来容易。到了晚上，刘家旺渐渐感觉到它的作用，因此，后半夜睡得踏实。然而，陈海棠就没有这么幸运。

陈海棠昨晚高热，人昏昏沉沉，起不了床，连呼吸都费力。他是因为长时间穿湿冷衣服而生病的。这样的天，别说淋了雨，就是站在外面吹了冷风，都要感冒。他已经起不了床，第二天清晨依然如此。早上，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敲门声。

“谁呀？”他问，但声音很低。又是一阵敲门声，“陈主任，你在吗？”是刘老汉，陈海棠用力撑起身体坐起来，“来了。”他回答。刘老汉没把事情告诉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一进门，就迫不急待，但同时又因犯了错误而羞愧。

“陈主任，我有⋯⋯有事要说。”他低下头，陈海棠对他的初次造访很诧异。

“有事您就说吧。”

“我对不起你，我⋯⋯”

“半年前⋯⋯那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刘老汉结结巴巴，但还算把事情说清楚了。这件藏在他心中的，让他有所顾虑的事，是副书记马明坤和村民刘顺的鬼祟行为。

半年前的一个夜晚，像昨天晚上一样，下着暴雨，刘老汉因为急需钱，所以又去了他弟刘小宝家，在回来时，经过村委会，看到两个黑影。刘老汉本没有好奇心，他的情绪低极了，可俩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又让他停下脚步。他站在墙角观察了，只见俩人进了办公室。他们是开门进开门出的，在里面大概呆了十分钟，其间只有微弱的光，那是手电筒的效果，当时虽下大雨，但没有停电。俩人出来后商量着要怎么办，刘老汉听见他们的谈话，他们是蓄谋好的，就是要对付陈海棠。

刘老汉说完这些，心里很内疚。陈海棠知道自己被刘明易视为敌人，却没想到会出这招。

“您回去吧。”陈海棠平静地说，随后躺下不出声。

“陈主任，这事你可以向上面反映，我做证，你不能被冤枉。”

刘老汉极其伤心，在他还想说些什么时候，陈海棠显出难受的样子，刘老汉未曾想到他生病。

刘老汉心情沉重，却不想在门外遇到了马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