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成走在街头上,漫无目的地看着人车来往,百无聊赖。

他忽然看见了对面有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咖啡店,便想着要去尝尝。
过马路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往他这边冲过来,就要撞上来的时候他匆忙地闪开,却一下子站不稳跌倒了,人倒没事,他破口大骂,“没长眼啊你!”
但是那人似乎并没听见沈成的叫骂声,急匆匆地过了马路另一边,转眼就消失了。
他看了下绿灯,糟糕了,才到半路,绿灯已经变红了,他慌忙站了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一辆白色的私家车已经发动着快速地开了过来。
沈成心里一惊,这人怎么了,没看到我在前面吗?他想杀了我!他慌不择路地就要往对面跑,但是一辆大货车呼哨地一下子撞了上来。
完了。
沈成抱着脑袋,轰地一下了吓坏了,脑子一下了空白。
过了好几秒,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样,疼痛却始终都没来到,这时候沈成才敢睁开眼,却迎面又是一辆的士,呼哨一下又撞了过来,然后第三辆,第四辆,第五辆......沈成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怎么没事?
怎么回事?
沈成看了看自己身上,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啊?但是,为什么车子能穿过我的身体?而且,他们都好像看不见我?
2
沈成在街边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想要回家,却发现自己除了记得自己叫沈成,其他都不记得了,他是谁,住哪里,怎么出来的,之前发生了什么事,通通都忘记了。
他茫然地走在路上,开始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周围的人能不能看见自己,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其实他觉得隐身了是好事,随便做什么都没人发现,但是他连实物都碰不了。
这样的自己与孤魂野鬼又有什么区别?
“豆豆!别跑太快!”
忽然有个女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觉得十分耳熟。他循声看去。
那是一个约摸三十岁的女人,穿着职业套装,头发有些凌乱,手里提着个小孩背包,人看得出有些疲惫,但看向跑在前面的小孩的目光却是愉快。
小孩子四五岁年纪,正是活泼爱动的时候。他露着一口牙看向女人,"妈妈妈妈你快点呀~"
女人快走了几步,拉紧了小孩子的手,低声说了几句话。
沈成有些好奇地跟了上去,凑近来听。
“一会回家记得说话小声点,别吵到你爸爸!”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好起来?”
“很快的。”
两人说这话,已经渐渐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小区有些旧,里面的楼都是旧楼,不高,连电梯都没有,树木倒是多,黄昏之下显得有些阴郁。
沈成犹豫了一下,随即跟着两人上了楼。
楼梯的灯光并不算亮,有一层还根本不亮,楼梯的墙上贴满了小广告。
女人带着孩子上了五楼才停了下来,然后对着防盗孔看了一眼,这才拿出钥匙来开门。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钥匙,尽量让自己不出声,并不像是进自己家里。
沈成疑惑地看着她开门,这女人,不会是带着自己的小孩来偷东西吧?如果不小心被逮住了就拿小孩来做挡箭牌?
但是,钥匙是真的,她毫不费力地就把门打开了。
小孩子跟着他妈妈轻手轻脚地进了门,还没进屋的沈成通过门道就能看见里面的场景。满地的啤酒瓶,杂乱无比的客厅简直像个垃圾场。
他穿过了门道,进了客厅,终于发现了两人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进门了。
客厅里横着一张破布沙发,上面堆了好些东西,还侧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个男人,一个衣着凌乱喝醉了的男人。男人脸朝下,对应着沙发边上一对呕吐物,散发着恶臭。
小孩子似乎是经过客厅回房间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啤酒瓶,一阵声响,把男人给吵醒了。
“臭婆娘!我看你是又找抽了吧!”
男人醉意朦胧地坐了起来,直愣愣地看向了小孩子的方向,伸手就是一个啤酒瓶飞过去!
这!这不可能!
沈成浑身一抖,他并没有看向女人跟小孩,他一直看着的,是男人恶狠狠又醉醺醺的样子,那个样子!
那个样子!他记得,那个样子!是他自己啊!
3
沈成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了冰窖里,浑身冰冷。让他震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他有点受不住。
他看着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凶狠地打骂着女人,女人满脸是血,连地上的玻璃渣子都沾上了不少,她怀里的小孩大声地哭喊着不要打妈妈,但是小孩子的哭喊似乎更激怒男人了,男人不停地骂着女人,还插骂着小孩子,说他不是他儿子,他儿子早死了,骂他小杂种。
沈成终于从哭喊声中回过神来,他有些焦虑,一边觉得男人喝醉酒打人挺正常的,但是又一边觉得这男人是个孬种,没本事还打女人。
这女人为什么不走?他想。
难道我就是这个男人?
不不不,如果我是这个男人,不可能这男人还能这样子。他一下子否定了这个想法。
男人似乎打累了,终于停手了,他一扬手,让女人赶紧给他做饭去,然后自己又继续坐下来眯眼打瞌睡。
沈成冷眼看着女人随手抽了张纸擦掉脸上的血,哄着儿子进了房间,自己一瘸一拐地开始打扫卫生,洗菜做饭。
这女人有病吧,被打了还一声不吭!沈成有些鄙视她,但是心里却涌出了不一样的感觉,那种不一样,似乎是心疼,他立刻制止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女人其实长得挺清秀的,只是一直皱着的眉头影响了她的样貌。
她动作熟练地煮了三菜一汤,偷偷地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然后用碟子装了一份饭菜送进了儿子房间并且很快就出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叫醒了男人,安安静静地陪着男人吃饭。
沈成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他自己也饿,但是什么都吃不到。
他想去找原因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毫无头绪不知从哪里查起来,他越想越狂躁,于是他冲出了屋子,跑了下楼,对着外头就是一吼。
刚吼完,他脑袋一疼,像是被什么揪扯着头发,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4
又是黄昏。
刚下了一场雨,正值下班高峰,湿漉漉的街道上走满了人,行色匆匆,满脸疲倦。
沈成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他依旧出现在街道上,依旧像个鬼魂一样被人无视,依旧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来的。明明晕过去之前,自己还在那个旧宅区里的。
他看着人来人往,坐在了人行道边给人休息的排椅上,四周观察着。他的内心似乎驱使着自己要去找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看了许久,他渐渐要失去耐心了。
“阿成!”
忽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沈成寻声看去,便看到了那个女人。女人挺着似乎有五六个月大的肚子,满脸柔情地看着向她走去的男人。男人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满头大汗地走向女人。
没错,那个男人就是那个醉鬼。
男人快步走到了女人身边,细心地接过女人的手袋,然后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让你乖乖在家待着?天气那么热,本来体温就高的人了,还折腾!”
女人亲密地挽上男人的手臂,撒娇说,“我这不是在家待着无聊?我是算好你回来的时间的,出来也没多久呀!”
女人停顿了一下,把头靠在了男人肩膀上,说,“而且医生也说了,孩子很健康,建议我应该多走走才好生产呢。”
两人一边慢慢往小区里走,一边说着话。

沈成不由自主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自己叫沈成,他觉得这两人特别眼熟,那女人还叫那男人阿成。自己八成就是那个男人了。
只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个场景似乎还是小孩子未出生前的,自己忽然晕过去然后才了解到这些,那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恢复正常?
孩子未出生的时候,那个自己好像还是正常的,勤恳工作,对女人也和颜悦色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男人忽然变成了那个样子?
是不是,找到这个原因,自己就能恢复了?
沈成陷入了沉思。
5
沈成跟着二人又回到了那个旧房子里头,看着两人很是恩爱地一起吃饭,窝着看电视剧,他拐了个弯进了两人的房间。
房间很简单,除了一个衣柜和大床,就只有一个落了皮的床头柜了。柜上除了放着两人的合照,就再没其他东西了。
他又转了一圈,却发现了衣柜与墙的缝隙里放了两瓶药。
沈成走近了去看,一瓶是安眠药,一瓶是谷维素。
谁的药?沈成皱着眉头想。
难道是男人的?但是男人现在挺好的呀?还是正常上班。
难道是女人的?不可能吧,女人怀着孩子呢。
沈成想不通,只好放弃了。
他出了客厅,看到只有女人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男人却不见了。他在屋里又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男人,只好站在那里看着女人。
女人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她双眼无神地看着电视,两手抚摸着肚子。
“宝宝,妈妈该怎么办?”
“宝宝,妈妈觉得好累,妈妈觉得你爸爸也好累。”
女人叹了口气,目光开始盯着大门方向。
许久,她才又转了回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去了厨房。厨房有些窄,但是做饭的家伙一个也不少。
女人拿起了一把刀,轻轻在手上比划了一下,又放了下来,转而看向了其他东西,皱着眉,一脸着急的样子,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
沈成觉得她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目的地去找东西,而是一样一样地看这些被她找出来似乎能用的东西。
她在找什么?
女人忽然停住了找东西的手。
她从柜子深处,拿出了一包蟑螂药。蟑螂药包装有些旧,似乎已经放了很久了,上面满是灰尘。
女人盯着这包药许久,然后放到了碗柜的角落边上,开始烧开水。
沈成的疑惑更大了。她不会是要自杀吧?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
他们两个看起来很好啊?
6
眼看着女人就要吞下老鼠药了,沈成有些焦急,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阻止不了女人,召不回男人,他就算在女人身边大吼大叫手脚并用都阻止不了她做傻事。
沈成急的都哭了。他觉得心痛。
女人刚吃完老鼠药,男人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包酸果干。
他在门口处换鞋,并没有发现女人吞药,等听到女人强烈的咳嗽声了,他才发觉不对劲。他冲了过来,拍了拍女人的背,以为她只是喝水呛到了,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都......”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发现了桌面的那包有着明显包装的老鼠药了。
“你......”
“不,不,你为什么要那么傻。”
男人有些崩溃,他捧着女人的脸说话,眼眶已经热泪满溢了。
男人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打了120,“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喃喃自语,“医院那么近,不会有事的。”
女人已经开始肚子痛起来了,她满头是汗地被男人按在了怀里,男人害怕得站都站不起来。
终于,他还是哭了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去扣女人的喉咙,直到女人吐了一地才停下手来,这时候120终于来了。

女人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下身已经开始渗血了,女人也开始晕了过去。沈成也跟着上了车,他看着那慢慢渗出衣服的血迹,心痛的无法自拔,他在心里苦喊着,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你这个疯女人!
而一边的男人却是一直在流泪,他紧握着女人的手,十分用力。
“先生,能先松开吗?我们得给病人紧急施救,麻烦能说一下病人刚刚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回过神来,双唇微微开合。
“她有抑郁症,请你一定要救她。”
7
客厅凌乱极了。
男人坐在沙发底下,地板上一堆的啤酒空瓶子,他满脸胡渣,十分落魄。
沈成感同身受。
妻子产前抑郁症,吃了老鼠药,快五个月大的成型婴儿就这样没了。他又因为劳心劳力,上班总是心不在焉,被公司炒了。在此之前,他们与家人闹翻了,还欠下了不少钱。
负担说来就来,越压越重。
但是他能怎么样?
他只能不停地吃安眠药。
是的,谷维素是妻子的,安眠药是他的。
“阿成?”
房间里传来了女人虚弱的叫唤声。
男人仿若未闻。
“阿成。”
女人拖着身子从房间里探出身子来。
男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她,但并不回话。两人沉默了一会。
“对不起。”
“你真的很累吗?”
两人异口同声。
“对不起。”女人又说。
男人从啤酒瓶中捡起了那剩下的半包老鼠药,左右细看。
“阿成。”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客厅,她想要抢走那包老鼠药,但是男人把手往后一缩,女人并未成功。
“阿成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当时真的觉得很累,我想如果没有了我你的负担是不是就少了?如果当初我们听了爸妈的话,你也不会活得那么累,是我拖累了你!”女人泣不成声。
男人一手压住了女人,他把老鼠药伸到了面前,让自己和女人都看着这药。
他冷冷一笑。
“既然这么累,不如我们打个赌?”
女人流着泪看他。
“我们一起吃下这药。”他看向这屋子,转了一圈,视线又回到了妻子身上,“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就好好活着。如果不能,你就解脱了。”
沈成觉得男人肯定是疯了,是不是吃药吃傻了?
他在两人面前走来走去,却于事无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从沉默到起身一起吞下那老鼠药,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吐着白沫倒下。
不。
不。
不!
沈成想过去摇醒两人,但是他碰不到,碰不到!
8
沈成似乎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醒来的时候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觉得有些神奇,自己可以碰到东西了?
他从床上起来,然后穿鞋子,打量着房间。这里似乎是个医院套间,白蒙蒙一片,除了一张床和床头柜,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走到门那边,发现门是被锁住的,他研究了一下,还是打不开,只有一个小窗口竖着铁棍,外头偶尔走过几个护士和病人。
“来人!护士!”
喊了好几声,一个黑着脸的老女人才走了过来。
“现在还没到吃饭时间,先等等吧!”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沈成嚷道,“你们这是非法监禁!我是不是叫沈成?我女人和孩子呢!”
“因为你不乖呀!”老女人回道。
“放我出去!”沈成打着门板,“放我出去,我好了!我没病!”
老女人似乎见怪不怪,“好好呆着!”
她边走远边喃喃自语,病情又重了,得叫李医生重新配药才行了。她又招了后面一个小护士,“去,给他打个镇定剂,他精神病又犯了!”
“好的护士长。”小护士应道,“护士长,他进这好像挺久的了,但是没亲人来看过他的?”
“他啊,自作孽哦,据说他生气他的老婆把未出生的孩子搞没了,就给他老婆喂了老鼠药,可能害怕了吧,自己也吞了老鼠药,可惜呀,这祸害遗千年,他老婆死了,他还没死,倒是被接到这里来了。”
两人渐渐走远,一个去找医生,一个去拿药。
长长的走廊里渐渐变得空旷,沈成即使把脸都贴到了铁棍上也唤不回两人。
渐渐地,他停止了叫唤。
走廊开始变得安静下来。
渐渐地,想起了隔壁房里,别人的叫唤声,傻笑声,鸟叫声,或者别的奇怪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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