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为人师

古人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以为自己高明也是人之通病，其实不见得。当然，古道热肠也起了很大作用。

有个同学刚好与山三相反，他又谦虚得不得了，每有大作便发到私信里移樽就教，态度十分诚恳。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对“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有个清醒的认识。即便对方并不比自己强，甚至弱许多，但他相信“读者”的厉害，总能发现一些问题。所谓“一字之师”，即便改一个字或一个标点符号也是好的。这种虚怀若谷的态度让他受益匪浅，写的散文越来越好，离散文大师越来越近。昨天，他打电话给我，两人在电话里聊了许久，探讨了一些农村俗语的意思。如“麻公噪蛇”，麻雀子为什么噪蛇呢？八竿子打不着的物种会有什么生死冤仇呢？他说蛇喜欢吃麻雀蛋，自然结仇了，哦！恍然大悟。还有一句俗语“麻雀子跟雁鹅飞”，他问我，见到过天鹅吗？我很肯定地说，没见过。他说小时候见到的“一”字型或“人”字型阵容的大雁南飞或北飞的迁徙就是天鹅。我当即表示质疑，心想大雁是大雁，天鹅是天鹅，怎么混为一谈呢？但他很坚定地认定就是天鹅。

其实不是。虽然同属鸭科，雁形目，但其实有区别，天鹅也到南方越冬，但主要是华中及东南沿海；大雁体形大些，颜色也多一些，不像天鹅是“非黑即白”；大雁越冬不飞过衡阳，范仲淹在《渔家傲.秋思》里说“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大雁飞到衡阳再不往南飞，便有“回雁峰”之说。“回雁峰高起夕岚，孤舟落日系江潭。雁知瘴疠愁南渡，逐客明朝路更南。”大概是有几个原因：一是衡阳的温度适宜越冬，没有必要再往南，毕竟千里迢迢，拖家带口，挈妇将雏非常辛苦。二是衡阳回雁峰山形极像一只大雁伸颈昂头，展翅飞翔状，等于遇到了“知音“或“同类项”，还飞什么呢？三是怕南方瘴疾厉害，大雁是警惕性和智商极高的物种，或许它的祖辈曾飞往更南的地方，结果有去无回，有血的教训。

同学在电话里极力美化“天鹅”（其实是大雁）夫妻的恩爱，说每晚睡觉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互相抱着头。我听了好笑，将信将疑。好像只听到过鸳鸯是夫妻恩爱的模范，所以在旗袍、被子、枕头上绣鸳鸯图案，预示着夫妻像鸳鸯一样的恩爱，长长久久。大雁其实是多情种，只是每年的繁殖季节厮守在一起，完成“生儿育女”任务即分开，好聚好散，第二年又另起炉灶。只是在这一年里心无旁骛，没有见异思迁而已。不念旧么？而且好几个家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害羞么？习性使然，各取所需，且能阅尽“人间春色”也不算坏事[呲牙][呲牙]

他发了《回望故乡.二》给我看。文章写得很好，情真意切，深情款款地叙述了今年回老家接“老客”的悲伤心情。父母不在了（他母亲去年也走了），家里空荡荡，心里失落落，失魂落魄似的。确实，以前母亲还在，回家喊一声“娘！”是多么亲切，多么温暖，多么美好呀！有娘便有家的感觉，便有家的温馨，便有家的宁静祥和；可是，现在呢？喊娘娘不应，也无处可喊！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悲伤，最大的遗憾，最真挚的情感。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无妈的孩子是根草，俗话说八十岁还要有个娘不无道理。可是岁月的洪流不可逆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写文章在正式发表之前多给人看有益处。一篇文章，高人指点一下，改几个字，或增几个字，起画龙点睛或“点石成金”之效果。或许像块璞玉，被泥土遮住了，稍加雕琢便是惊世之玉也未可知。几十年前，我试着写散文，常拿给好友杨总看，他总能一针见血地发现一些问题，一些瑕疵，而且对症下药，妙手回春。稍加改动立马使整篇文章起死回生，鲜活无比，意境大不相同。文章的好坏关键在立意，外行看热闹，以为文采很好就是好文章；内行看门道，立意深刻，新颖别致才是好文。词如何，只要词不害意就可以了。看起来只改动了几个字，几处地方，其实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说“脱胎换骨”也不过分。他几十年前说的几句话至今记忆犹新，比如说，“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结尾要求高，如豹尾一般有力等等。每写东西就想起他的话来，虽然愚顽，并未按他说的去做，但鞭策与督促作用还是有的。

当然，我不是高人，比杨总差远了。就像医生，医生的高下之分不在治病而在识病。因为识病最难。我经常说自己是庸医，庸医害人。所以同学发文来，虽然有“好为人师”的臭毛病，但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总是说是个人愚见，以防被我带偏了，原是好文，结果我乱说一通，反而变成差文，岂不是害人不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