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午11点
神秘洞穴
整个山洞幽深曲折,往里不过三十多米,四周就暗了下来。手电的灯光若有似无,被黑暗吞噬。每个人总是被脚下莫名的东西绊倒。为了适应这昏暗的环境,一行人无奈只好原地休息了几分钟。
当眼睛逐渐开始适应,可以看到整个山洞被厚厚的坚冰包围着。地上随处可见燃烧了一半的木棍。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行进的速度有些缓慢。最前方的雷家兄弟一手拿着枪一手拿着手电带领着队伍一步步深入。
此时的山洞异常安静,除了闯入的这两伙人之外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嘀嗒的滴水声。他们不敢放松警惕,没有人知道这里面隐藏着多少怪物,它们又躲在哪个角落。
“停一下,有岔道。”雷建国小声地朝后方队伍传话,尽量不惊吓到山洞里的任何生物。
所有人聚在一起,他们看到眼前的道路一分为三,通往三个不同的方向。逵爷分别往三条岔道里照了照手电,灯光被迅速吞噬,毫无作用,也看不出任何区别。不知刚才那一群干尸牧民躲在哪一条岔道里,还是说每条路上都隐藏着危险。
禹或非心中再一次打起了退堂鼓。但是他发现自己俨然成为了最不合群的异类,因为此刻其他人都已经在计划如何分配队伍了。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多么不明智的做法。此时如果分成三拨人各自进入岔道,那无疑会削减他们的战斗力。可是话说回来就算所有人都进入一条岔道,没准也会中了圈套。到时候那些干尸牧民将这条岔道堵死,后果将难以想象。
“我们先撤退吧,等组织更多的人手再过来也行啊。”禹或非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可惜并没有人听取他的意见。
雷建国带领着队伍已经走进了最右边的岔道。“别跟过来,小心误伤了你们。”他低沉地说道,和昨晚的态度截然不同。
禹或非有一种感觉他们是在迫切地寻找某样东西,某样他们不愿意和其他人分享的东西。回头看身边几个起源的人,也差不多类似情况。
老肖附在言沐寒的身边悄悄耳语。逵爷和包大牛则分别探入另外两条岔道几米,初步查探情况。
这时秦晋和秦慕阳动了起来,他们选择了中间的岔道。不一会儿时间,两人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逵爷和包大牛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面面相觑,看来起源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喂,你们……”禹或非面对着老肖和言沐寒。
话还没说完,老肖嘴角一扬黑暗中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没得选了,走吧。”
起源四人——老肖,言沐寒,逵爷和包大牛陆陆续续走进了最左边的岔道。
“你不来吗?”逵爷罕见地扭头问禹或非。
这一次,禹或非决定再也不跟随这些别有目的的人。他回答道:“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只见代表起源的手电亮光渐渐远去,再一个转弯就消失了。三条岔道仿佛三个慵懒的恶魔一般吞噬了三支队伍之后又恢复了最初的黑暗与幽静。
十二个人的团队瞬间只剩下一个人,孤独和恐惧向禹或非袭来。他有些后悔,后悔来到昆仑山,使得自己陷入如此进退不得的境地。他回头望着洞口方向,外面阳光明媚,光线照射进来经过反射勉强能照亮十多米。再看看面前的三条岔道,岔道里面一片漆黑,就像通往地狱的大门。站在光与暗之间,是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感觉自己会被撕扯成碎片,卷入这光明与黑暗的漩涡,这一刻安全感荡然无存。禹或非的脑海中环绕着一个场景挥之不去。四面八方的怪物从光明与黑暗中诞生,向他扑来。山谷、雪地、洞穴甚至连天空中都是那干尸模样的牧民,将他团团围住。他无处可逃,天旋地转,就要跌倒在地。
禹或非使劲地甩了甩头,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发现只有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最单纯、最显而易见的。其他每一个人显然都有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除了他没有人在意九别峰下那具尸体是谁,他为什么遇难。如果言沐寒没有撒谎,难道他们真的只是为了来调查青铜瓶中那永生的细胞组织?
突然,毫无征兆的,禹或非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伴随几块冰块掉落,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禹或非盯着地上的冰块一时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跳出来,他想起秦慕阳和秦晋第一次和其他人见面的场景,无论是言沐寒还是逵爷,抑或雷氏探险队,显然他们认识对方,可是又为何要装作互不认识呢?
一只手在禹或非的肩膀上轻轻地捏了捏。后者吃痛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就一眼,禹或非便如同石化般僵立在了原地,他的内心在哀嚎,宛如午夜场恐怖片里的怪物从屏幕里爬了出来,空荡荡的电影院没有门窗只剩他独自一人。没有人能够帮助他,只能独自面对内心极端的恐惧。他看到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是一只非正常人类的手——干枯,瘦长,苍白,皱巴巴,好像干燥环境下保存了千年的干尸。
禹或非惊觉自己仍然背靠着墙壁,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这只手是从背后的冰墙里伸出来的。他的汗毛炸立,真实地体会到了后背一阵凉意。
“冷静,千万要冷静。”禹或非在心中告诫自己。但是他的身体千真万确是僵住了,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肩膀上,使劲地让肩膀往前挪动了一点。没想到那只手依然牢牢抓着。他再往前挪动一点,那只手抓得更紧了。
禹或非冷汗直流,拼命地去感知自己的四肢。要摆脱它只能奋力一搏。
“三……二……”他在心中默数,给自己一个准备的时间。“一……跳!”禹或非突然重心下压,双脚猛地一蹬地面,与此同时双肩配合腰部力量全力往前顶。他朝着另一侧冰墙扑了出去。
只听得身后“哗啦哗啦哗啦”,无数碎裂的冰块飞出,一个庞大的身躯被禹或非从冰墙里拔了出来。那只怪手顺利从他的肩膀脱落。
禹或非顺势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靠在了另一边的冰墙上。当再次感受到后背凉意,他像触电一般瞬间弹开冰墙,站在了过道中间。
“什么东西?”他迅速地掏出手电,灯光向那破碎的冰墙照去,双手护在身前作一副格斗状。
谁知被从冰墙里拔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妖怪,正是山谷中几次三番遇见的干尸牧民。有些不同的是眼前这位牧民的衣物丝毫没有腐烂。一身的华彩绸缎,竟衬托出几分王者风范。
牧民没有进攻禹或非,而是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灯光从脸上扫过,他紧闭着双眼,满脸痛苦的表情。此情此景不禁让禹或非想起山谷中的“弯刀”。他心想并不是每一位牧民都是恶意的,弯刀的目的就是想要救他们,阻止他们来到这里。
“库斯,咏晒母……”躺在地上的干尸牧民似乎在说话,声音有气无力。
“什么?你说什么?”见对方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禹或非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他取下轻便挎包,拿出里面仅有的食物和水。
牧民张大着嘴,痛苦却贪婪地吸允着,仿佛几年未曾饮水。他的表情渐渐舒缓,四肢的知觉也恢复了大半。
禹或非小心地将食物递过去,那位牧民“哇”地一口呕吐出一堆黑色的污秽物,散发着难闻恶臭。呕吐完又像没事儿人似的接过禹或非的食物大口嚼了起来。
禹或非又掏出几张发热贴片递了上去。牧民狐疑地看着他,哆哆嗦嗦地接了过来。他没见过这种神奇的东西,瞪大双眼感受这舒适的温暖。
简单处理完眼前的突发状况,禹或非站起来越过牧民来到冰窟窿前面。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个恰好能容纳一个成人的空洞。这时,一个念头在禹或非的心中萌生。他飞快地跑到旁边,将灯光打在一面平整的冰墙上。乍一看这就是一面普通的冰墙,纯白无暇。可是当禹或非贴上去仔细查看,他发现了异样。隔着厚厚的冰墙,里面封存着一个人形的物体。禹或非被吓得说不出话,连连后退。紧接着他跑遍整条通道,果不其然整个山洞的冰墙后面封存着满满的干尸牧民。
原来如此,难怪会有大火,难怪牧民数量越来越多。禹或非明白了,他们是在复活冰封在这座山洞里的同伴!他转头看了下三条漆黑的岔道,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经过坐在地上的那位牧民身边,直觉告诉禹或非这个人不像是坏人,但是言语不通的情况下也无法确认。他想:“要是秦慕阳在这就好了。”
他快步来到岔道边上。尝试着朝里面大喊:“有危险,快出来!”
“快出来……出来……来……来……”整个山洞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稍等片刻,禹或非又连喊了三次,结果无一例外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呼喊石沉大海,岔道内侧是一片死寂。他回过头,看到那位被自己所救的牧民向洞口阳光处挪动了一段距离,此刻正回头望着他。那张脸苍白、没有表情,就和刚进入山洞时看到的那一张张人脸一模一样。
“难道他要去外面寻找同伴?”禹或非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么好心救了他。再看看眼前的三条岔道,就算进去寻找同伴们也不可能同时进入三条岔道啊。
他焦虑地在岔道口踱步,犹豫着是否先自己回到雷氏探险队的帐篷。但是不告诉其他人真相,自己一个人开溜又有些于心不忍。他盘算着岔道里的状况。左边是起源小队,四个人。右边是雷氏探险队,五个人。唯独中间是秦慕阳和秦晋,就两个人。考虑到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做出了决定。最后回望一眼那位获救的牧民之后,他迈进了中间的岔道。阳光下那位牧民远远地伸出手,似乎要阻拦他,但是他没有看见。一转眼就没入了岔道里的黑暗。
岔道里的道路宽窄均匀,没有明显坡度,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每隔一段路就是一个弯道,似乎是为了避开巨石。弯道连着弯道,给人一种永远到达不了尽头的错觉。禹或非焦虑地摸着墙壁前进,感觉这里的时间无比漫长。每当经过一个宽大的空间似乎到达了尽头,一转弯,前面又是无尽的黑暗。他心想如果秦慕阳在这里发生过战斗,空气中至少会残留火药味。然而行进了这么久,一路上没有半点痕迹。
黑暗中的行进让禹或非头晕目眩,也让他的内心有些崩溃。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听到“突突突”的枪声,来自右下方墙壁的另一边。“雷氏探险队那边交火了。”这是禹或非的第一反应。他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祈祷自己能在牧民归巢之前离开这片鬼地方。
在禹或非即将奔溃的时候,终于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微弱的火光。他关掉手电,放慢脚步,贴着墙壁小心谨慎地向火光方向走去。
绕过最后一个拐弯,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天然岩洞,足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岩洞四周一人高的地方挂着几盏点燃的油灯,火焰摇曳。忽明忽暗的火光使得岩洞的氛围有些诡异。
禹或非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他看到在岩洞的中央此刻正围聚着几十个牧民。他们围成了一个移动的包围圈,水泄不通。而在包围圈的中间站着一个人。禹或非看那人正激动地和牧民们说着什么,十之八九就是秦慕阳了。牧民们的情绪异常亢奋,外围的人不停地推搡,使得整个包围圈越来越小,战斗一触即发。
眼见秦慕阳危在旦夕,禹或非悄悄地扔下挎包,他要想办法吸引那些人的注意。虽然他也不知道之后应该怎么做,但是他不能看着秦慕阳被包围见死不救。
突然之间牧民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句,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了,所有的牧民朝着秦慕阳扑了上去。
禹或非不知如何是好,豆大的汗水滴落了下来。他准备随便大喊一声。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人群。与此同时,几颗烟雾弹在人群中一字长蛇爆炸开来,烟雾连接着秦慕阳与冲进人群的黑影。只听烟雾中不断传来惨叫,烟雾两边的人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眨眼功夫,那个黑影便到达了秦慕阳的身边。烟雾稍稍散去,牧民组成的包围圈竟然出现了一条通道。
禹或非定睛看去,那个黑影果然就是秦晋。两人正要沿着通道逃出包围圈。
要说这群牧民不愧为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一群人倒下迅速就有另一群人填补空缺保持住阵型。他们迅速调整站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重新包围了秦慕阳、秦晋二人。
禹或非心中捏着一把汗。他看得出神,竟忘了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当他以为两人又陷入了绝境的时候,突然一条巨大的火舌从包围圈中喷射而出,直接烧破了牧民们原本严密的包围。火舌仿佛巨龙一般在岩洞中盘旋,将这巨大的空间照得透亮。巨龙所到之处,牧民捂脸惨叫,唯有秦慕阳和秦晋二人包裹着冲锋衣和恐怖的面具,驾驭着烈焰巨龙逃出了牧民的包围圈。巨龙随之消散。
禹或非长舒一口气便欲呼喊二人,谁知局势千变万化远非他所料。在火舌的尽头,几个牧民侧着脸躲避,但是他们似乎是看穿了秦慕阳二人的逃跑路线,就在秦慕阳刚跟着火舌离开包围圈,那几个牧民就从旁边冲撞了过来。几个人撞了个正着。秦慕阳触不及防,一个踉跄和牧民一起摔了出去。
一看秦慕阳摔倒,后面的牧民潮水般扑来。秦晋一脚一个地踹飞。但无奈势单力薄,渐渐地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快,想起来,想起来!”禹或非头痛欲裂,他在拼命回忆当天的场景。“秦慕阳当时喊的是什么?”
眼看秦慕阳来不及站起来,后面的干尸牧民已经快要扑到了他的身上。禹或非心急如焚,猛地一脚踢在墙上。“啪!”的一声好似当天在空中炸裂的火球。一道白色闪电从他大脑中划过。就是这个!
“拉贡——”禹或非跑出洞口的阴影,双手作喇叭状,使出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
仿佛时间静止的咒语一般,所有牧民停了下来。他们怔于原地,扭头朝禹或非方向看去。后者全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处理。
两秒钟的时间静止已经失效,牧民们看出了玄机,一部分后方的人朝禹或非扑来,剩下的继续朝着秦慕阳和秦晋扑去。
但是对于秦慕阳来说,扭转局势的时间已经争取到了。他爬了起来,与秦晋两人全速朝禹或非方向跑去。突然,秦晋朝着禹或非的方向大喊:“小心上面!”他的面具抖动了两下。虽然看不见表情,不过那语气已然十分惊恐。
禹或非没有时间抬头查看了。不管头上是什么,他都要第一时间躲避。他绷紧肌肉,腰一弯朝自己的左前方猎豹一般飞扑了出去。一阵凌厉的风声从他的耳边掠过,像是什么利器破空的呼啸。禹或非翻了一个跟头回头一看,又是一个牧民,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弯刀。
“墙壁上也有人?”他抬头一看,果然在墙壁的阴影中附着十几号人。刚才居然全然没有注意到。
三人此时已经聚到了一起。但是出口已经被那几个从墙上跳下来的牧民挡住了。这个出口本来就不大,就算打倒挡住出口的那几个牧民,硬挤出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另一边,场地中央的几十个牧民朝着三人飞奔而来,黑压压一片,不禁让人腿软。
“怎么办?已经无路可逃!”禹或非再一次感觉自己要命丧于此了。他望向身边的秦慕阳和秦晋。秦晋挡在两人前方,一点点地缓慢后退。秦慕阳则掏出一个小布囊,迅速解开封口。此时三人已经来到墙壁边上,再无任何后退空间。
“保护好脸!”秦慕阳说完将手里的布囊朝空中丢去。
禹或非还没领会秦慕阳的意思,就看见那布囊里的白色粉末均匀地飞散开来,附着在前排的牧民身上。这画面似曾相识,山谷中秦慕阳一人制服两个牧民的场景浮现于禹或非脑海,他连忙把衣服拉起,将头缩了进去。
一边的秦慕阳“嗖”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根腰带,随手一甩腰带变成了一米多长的棍子。秦慕阳两指拿捏棍子中央,就见那棍子一分为二像画轴一般分开,一根还握在手里,一根被重力牵引向下滚去,拉出中间一片巨大的银色薄膜。秦慕阳握紧薄膜一端往头顶后方挥去。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秒钟之内就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防护罩,将禹或非、秦晋、秦慕阳三人与牧民隔离开来。
“轰隆——”一声雷鸣般的爆炸声响彻岩洞。整个地面摇晃起来,石块如雨点般坠落。热浪从两侧扑来,将秦慕阳和禹或非掀翻在地。禹或非的头撞到身后的墙壁发出一声惨叫。热浪灼烧着三个人的身体,空气中弥漫着毛发烧焦的气味。
再看牧民这边,他们对这白色粉末毫无防备。直到火焰爆燃,整个队伍瞬间被吞噬了一半。队伍后方的牧民吓得四下逃串,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场景。前方十几个牧民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只能在地上打滚,惨绝人寰的哀嚎不绝于耳。整个岩洞中充满扑鼻的焦臭味。这里宛若人间地狱。
禹或非眼冒金星,在墙角强忍着痛苦。他还没从爆炸中缓过神来,就感到有一个巨大的力量拉起他的手。
“走了!”秦晋大喊。但是众人都处于爆炸之后的耳鸣状态,丝毫听不清他的话。秦晋只好拉着秦慕阳和禹或非往出口跑去。
“什么?这……”禹或非刚回过神来,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几个正在燃烧的牧民用身体堵住了岩洞的出口。他们身上的火还在熊熊燃烧,但是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其余还有一些正在燃烧着的牧民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意志,一边痛苦挣扎着,一边就像僵尸一样朝着出口爬来,直到让自己成为堵住洞口的一部分才让生命终结于此。
秦晋几次三番试图冲破这洞口的阻碍,但火势太大完全无法靠近。
山洞里剩下的牧民总算从爆炸中缓了过来,原本站在墙壁上的牧民也不得不纷纷跳下。禹或非看到他们血红的双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几把弯刀挥舞在空中,一个全新的、越发险恶的包围圈已然形成。
“还有招吗?”禹或非虚弱地问身边的秦慕阳。后者默不作声没有回答。禹或非知道了答案。
出于忌惮秦慕阳未知的招数,那一把把弯刀一点一点地朝三个人逼近。秦慕阳尝试和他们沟通,但丝毫没有作用。他索性慢慢地坐到了地上摆出一副放弃抵抗的姿态。“到此为止了。”他说。看到他坐下,那一把把弯刀琢磨不透秦慕阳的行为,在原地踌躇了半分钟之久。终于他们确认感受不到对手的斗志,这才挥舞着弯刀冲了过来。他们满腔的怒火,不能将对手千刀万剐、大卸八块就无法平息,就不能告慰死去的兄弟们。
“对不起。”秦晋自言自语。似乎放弃了抵抗,又似乎要放手一搏,让人琢磨不透。
人总是这样,选择放弃是很艰难的,但是彻底放弃又是一件无比轻松的事。
禹或非望着秦慕阳和秦晋,他的心中不由地想起了雷震子。曾今雷震子无数次帮助自己脱离危险,离了他自己果然是什么都做不好啊。他苦笑。终于要去另一个世界见他了。
“拉贡——”
绝境之下,代表希望与生还的那句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禹或非以为是幻觉,但是眼前的人群分明有些躁动。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那成堆燃烧的尸体。此刻火势已经大不如前。
“弗库剃穆拉,阿尔巴斯,拉缪!”这是来自燃烧的尸体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昏暗的灯光下,禹或非看到牧民队伍有些异样。他们个个神情夸张,拉长着下巴似乎很震惊,可是他们的眼里却又闪烁着泪光。这样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天神下凡,像是直面真神时的感动与敬畏。
出口附近的牧民上前扑灭了几具尸体上的火焰,将尸体脱离到一边,然后在不远处单膝跪了下来。他们手抚胸膛,一副迎接神明的模样。
只见洞口外有人大喝一声,一个黑影越过燃烧着的尸体跃进了岩洞。稳稳地站定在众人面前。
待看清来人,许多牧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还有一部分牧民,此时脸上变化着各种不同的表情。茫然,错愕,惊喜,感动,悲伤。他们或默默流泪,或相拥而泣,或捶胸顿足。
这突然的变故让三个局外人莫名其妙。而那个突然闯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禹或非从冰墙中救出的那位牧民。
“达汝牙!”几个牧民带头跪拜。
于是剩下的几十个牧民也纷纷跪倒在地,整齐划一地呼喊:“达汝牙!达汝牙!达汝牙……”
“呼衍王。”秦慕阳小声地嘀咕。
“什么?”禹或非听到了,他瞪大了眼睛。自己曾写过一篇关于匈奴历史的文章。呼衍这个姓氏是匈奴名门望族四大姓之首,而出自呼衍氏家族所谓的呼衍王根据史书记载那可是北匈奴的王啊。时隔千年,北匈奴的王怎么可能活在这荒芜之地?
禹或非回忆起这几天遇见的牧民,无一不是形如枯槁。他们瘦弱干巴巴的造型简直和干尸没什么区别。难不成几千年前的北匈奴真的被冰封到了现在?这时再看牧民的着装跟武器,这个结论是不言而喻的。
秦慕阳的表情隐匿于面具之后,让人无法捉摸。但凶恶的脸谱已经撤下,现在是一副友善的模样。而秦晋的脸谱依然是一副凶神恶煞。他的目光在秦慕阳和匈奴士兵之间轮换,像极了一名警惕的等待命令的卫兵。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一个个匈奴士兵和他们的王哭诉。整个洞穴里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呼衍王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总是耐心地听每个人诉说,然后轻轻拥抱一下。
眼看匈奴士兵们似乎忘了角落三个人的存在,禹或非看了一眼出口的方向,那里的火焰几近熄灭,现在恐怕是逃跑的最好时机。然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士兵指向了他,嘴里一顿咿呀怪叫。随后现场的情绪被引爆,所有人都跟着叫了起来,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直到呼衍王大声喊了一句什么,匈奴士兵们的声音才渐渐平息。
从人群中走出,呼衍王此刻直面三人。禹或非看到他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不少,感叹这真是异乎常人的恢复能力。呼衍王又向前迈了几步,身后的匈奴士兵惊恐嘈杂,担心王的安危。
呼衍王开口了。“无氏每舍瓦休迪,无氏每卢主里。”他的声音有些大病初愈的微颤,但是吐字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灌入三个人的耳膜。
“他问我们为什么要杀害他的子民。”秦慕阳同声翻译。接着他又对呼衍王说道:“瓦木噶利朱莱,朱莱弗舍乐氏每?”
“杜杜沙,无氏每届多瓦休迪,无氏每与恩日朵丹心?”呼衍王说。
秦慕阳接着翻译:“他问我们这些异族为什么要解冻他们,为什么要抢夺他们恩人的东西。”
“恩人的东西?”禹或非想了一会儿,不明白呼衍王在说什么。 他对秦慕阳说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要问一下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奴时及佘?”秦慕阳问呼衍王。
后者回头询问了手下的人。
“他说大约三个月前。”秦慕阳说。
“三个月前?”禹或非心想:“这不就是卡尔旺口中雷家探险队出发的时间吗?难道这匈奴士兵和雷家探险队早就有过交手?这么说的话,莫非山下的雷震子死于这些匈奴士兵之手?”禹或非隐隐觉得围绕这昆仑山的故事拼图正在一块块地拼凑起来。很快就要真相大白了。
秦慕阳继续和呼衍王交流,秦晋则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呼衍王一脸的沉静,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他时不时回头问他的手下,又偶尔指一下地上他死去的兄弟们。而他的手下们此时群情激昂,愤恨难平。
后来呼衍王很少说话,直到秦慕阳一股劲说完,他都是默默地听着。三个人的生死现在掌握在他的手上。他需要做一个决定,那就是对眼前三人的审判,给死去同胞的一份交代。
若不是言语不同,禹或非早就想辩解了。自从他踏入死亡谷以来,接二连三受到这些匈奴士兵没理由的攻击、追杀。他们甚至还要吃了他。要说他杀了这么些匈奴的士兵,那顶多也只能算正当防卫过当。但是他知道呼衍王并不是正义的法官,他是北匈奴的王,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匈奴人的生存与未来。所以禹或非压抑住了辩解的冲动,他没有打破眼下这岩洞里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许久,呼衍王终于开口。“夹图木古卒朱莱,汝图木子萨子嘛。”说完,他不再看那三人,转身从岩洞唯一的出口离去。原先挡住洞口的火焰已经彻底熄灭,尸体被士兵们移到了一边。
随着呼衍王的离去,剩下的匈奴士兵也鱼贯而出离开岩洞。许多人在离开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那三人一眼。但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冲上去与他们搏斗。一会儿工夫,偌大的岩洞里只剩下了禹或非、秦慕阳和秦晋三人。
“怎么了?他们就这么放了我们?”禹或非心中狂喜。他望着秦慕阳,却看见后者在微微摇头。
这时,出口处传来一阵石头滚动摩擦的尖锐声音。秦晋朝出口跑去,但为时已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块巨石“哐当”一声落下,堵住了那唯一的出口,三人被困在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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