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黄庭坚《寄黄几复》
偶然读到这句诗,是在网易云某首歌的评论区里。当时听的什么歌已经记不得了,只是对这两句诗念念不忘。
桃李春风与江湖夜雨两种极端场景交织往复,营造出一种亦幻亦真恍若隔世的意境。上一句还在桃李盛开春风轻拂的温暖和煦里,下一句就在凄风苦雨飘泊零落的寒冷荒芜里。时间是个好东西,他诚实的记录每个瞬间,像胶片一样精准的定位每个阶段的场景。在这部由时间导演的影片里,不管那一帧看起来有多么矛盾冲突,不管那一个片断看起来有多么荒谬绝伦,都不会让你觉得突兀。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很多不是电影戏剧所能诠释演译的。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两句诗有种神奇的魔力。单独看,他写的更像是一个经历江湖血雨归隐后侠客的独白与回忆,放到原诗中看又有一种怀念故人感慨漫长人生岁月经历的沧桑。可是,无论怎么看,我们都明白,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写出的一句有感情有温度的句子。
诗以“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开篇,头脑里闪现的居然是另一句与之几乎相差无几的句子——“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黄老极其推崇杜工部的诗作风格,他认为“......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因此他的诗句几乎每一句都会化用典籍,有些同行就觉得他只重形式不重内涵,毕竟老杜作诗可不是为了用典而用典。然而,老黄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的,形式哥要,内涵哥也要。否则老黄在历史上只会被人贯以“徒有虚名”。
老黄简单的在诗里交待了自己与朋友的现状:天隔一方,锦书难寄,也不知故人现在如何。而后用蒙太奇的方式简单含蓄的回顾了两人彼此的过往,对友人读书为官的恭谨认真态度予以肯定,在这样一趟回忆与想象的旅途中,老黄最担忧的还是友人的状态。诗到这里就完了,我想老黄现实中一定是个很含蓄内敛的人,他就像现在的暖男,关心你却不会让你觉得难堪,否则他也不会拐弯抹角的在诗里回首了半天往事最后才说担心。
古时的文人骨子里大多刚直,却也从不羞于展现自己的负面情绪,可能正是因为有了这份率直,才让我们看到才子佳人包装外的真性情。
年少时极少读黄老的诗,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其精妙书法,以及世人对其与苏试“苏黄”的合称。每个年龄阶段都带着其独有的偏见在天地间寻找符合其气质的事什,并将其刻进骨子里反衬到心胸与格局里。就像年少时爱读童话神话,青春时爱读恋爱伤痛文字,中年时爱读历史与哲学,老年时爱读回忆一样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我与昔日好友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聊天喝酒了,在江湖相遇相识的那些年,如同一场在桃花盛开季节里遇到沾衣杏花雨,如同一场在温暖的春天里看过轻抚嫩绿麦芒的微风。多年以后,一灯如豆的灯光里,我们围绕自己的世界在江湖的风雨里搏杀,欲买桂花同载酒的时光终究远去了,终不似少年游的哀怨也消散了。对于如今的你们,我只想在暮色四合里敬你们一杯,愿你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安好。
桃李春风,江湖夜雨。我们终会重逢在世界一隅。
附:黄庭坚《寄黄几复》译文
我在北方为官,而你却在遥远的南方,想给你寄封书信,但却因为相距甚远而无法寄达。
当年你我在和煦的春风中,欣赏着芬芳的桃花和李花,一同举起酒杯畅饮;十年来我们都流落江湖,如今在这寂寞的雨夜,彼此独对残灯,思念着远方的朋友。
尽管你家徒四壁,但穷且益坚,处理政事绰绰有余,不需经历多次挫折,便能取得好成绩,比三折肱而为良医的人犹高一筹。
想你读书多年,现在已经白发苍苍;如今仍然身处猿声悲切、瘴气弥漫的岭南之地,我实在为你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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