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觉出年华逼人,大概是还不够老。
有关于岁月沧桑的念头只转过一回,是在前年春上,三月里的第二十一天,那天我早起刷牙,看到鬓角处生了一根白发,顿时心惊肉跳。两天后清明上坟,一个长头磕下去,竟不知所措。
那一年,槐花开得轰轰烈烈,可我只记住了它们的凋谢。
然而,也只有那一回。
此后我坚决奉行“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的信条,且逍遥至今。
由此可见,苦难于人未必全是坏事。我们遭过多大的苦难,就能在心里筑起多高的城墙;我们受过多疼的创伤,就能在城外掘出多深的河流。城愈高池愈深人愈能立于不败之地。嗯,道理是这样子的,那个孟子不就曰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和不如心狠?
心狠就好。可惜,我做不到。
我想起年少时对于未来的向往,于是长久的反思自己的人生。偶尔沮丧,自觉是个很失败的博弈者,毕竟就个体而言,我这局棋可算得是输掉了大半。可即便如此,我也从不去想如果可以重新落子的问题。
倘若重新落子,一切都会改变,我不会站在这儿,我不会遇见你。为这一个理由,我不回头。
不回头,亦不抱怨。
我可以纵容自己有许多毛病,譬如懒散,譬如迂阔,却介意自己成个“怨妇”――大约是年少时听多了怨言,怨命运不公平,怨生活多苦难,怨他人不体谅,怨长恨短一辈子,却始终于事无补,何必呢!
何况,我贪恋那一点“得”。
何况,我感恩这一生。
我感激这一生所遇之人,无论亲友,皆心肠柔软,都是好人。他们爱我,疼我,纵我,容我犯下许多错,允我放肆许多回。这,是我此生最感激的事情之一,正是因为这些人,我早年不识人生艰难,如今不觉人性卑劣。于我而言,生活不狰狞,人性不可憎。
也或许,有可憎的,可我记不得了。是真的记不得了。
我善于原谅和忘记,原谅这个世界的阴险,忘记这个世界的丑陋,一如孩子不会记仇,只记得别人的好。
然而希望,有那么一天,我对于自己的一生,怀着的情感将不止是感激,更是热爱。
一如我热爱这工作,虽明知它意义有限,却愿意倾心以赴。因为知道自己是在人心里撒下一颗种子,一颗相信人生,相信未来的种子,我在等待它生根发芽,春来开花。
一如我热爱这文字,且不说词汇,不说谋篇,不说主旨,我恰是在熬一帖帖药,疗我自己的伤。有许多话,不可说;有许多事,不能讲,可这些话和事往文字里一放,一藏,便能还我一个有爱有恨的自己。
我呵,我是有爱的呵。
我爱这日光和月光,我爱这天空和大地,我爱秋天树枝上的一片绿叶,我爱窗台上落下的一点薄雪,我爱路边绽开的无名的小花,我爱火车上陌生人递过来的笑脸,我爱年少时迎面飘过的裙裾,我爱冬夜里一步一步走过的长路漫漫。
然而,这些爱,放在一起都不够,还要堆起一山的柴,之后点上一把火,这火焰必要照亮我整个生命,,这温暖要足以驱逐我半世寒凉,惟有如此,才不算辜负热爱两个字。
我也知,这是一桩宏愿,所以只盼有生之年有幸可以达成。我自问有足够的耐心,却怕没有适合的机缘。
且等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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