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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一个月,拉伊收到第一封家里来信,信是妹妹代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中还不时有几个拼音字母。
亲爱的女儿:
你的来信我们收到,得知你在学校一切都好,我和你阿妈也放心,天气渐凉了,记得添加衣服。冬天快到了,家家户户又都开始忙着为自家的房子放白泥巴了,我和你阿妈最近在山东头挖白泥巴,然后用家里的小四轮拖拉机拉到家家户户门口去卖,10元一袋,一天能卖十几袋,过几天你就能收到我们给你邮寄的200元生活费,好好读书。
在信的最后妹妹添了一句:“你的白雪也很乖,现在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喂它糌粑糊糊。阿爸还每天早上带它去转经祈福。”
简单的语言,伊拉看着却既高兴又失落。她很怀恋在家的日子,每到这个时候,也预示着她的生日快到了,去年伊拉的生日,家里不就忙着给“崩科”房放白泥巴吗?可细心的阿妈,在忙碌也没忘记伊拉的生日,给她送了一只大红色的钢笔。
伊拉知道每年11月为家里的房子涂上白泥巴是家乡的习俗,家家户户都会为“崩科”房的土墙重新涂上一层厚厚的白泥巴,不仅起到了保护墙体的作用,更多的是预示新年新气象。
伊拉从课桌的抽屉里拿出心爱的钢笔,提笔给家里写下了自己的境况,还在信封里夹了一张全班同学的开学合影照。
亚桑寺也因为墙体都穿上了新“衣服”而变的更加威严庄重,风马旗在徐风中轻轻飘扬,发出微微的声响,刻玛尼石的老人,盘腿坐在路边,在岩石板上叮叮当当的敲着六字真言,静静的像一首无字歌谣。
跟着阿爸的脚步,白雪每天都会从这里经过,已经非常的熟悉这里的人和事了,自从第一次去亚桑寺,阿爸为它讨要了那根红色的布条挂在耳朵上以后,就昭示着今生它会平安的度过,直到生老病死。
生命是有限的,但对于每一个众生都应该是公平的。可惜,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背景下,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很多动物、牲畜任人宰杀,很多动物的皮毛,被人类制成衣物,成为了一种美丽与时尚的标签。
白雪来家里四年时间了,从襁褓婴儿已进入壮年时期,按照狗的年龄推算一岁等于人类的18岁,以后一年按人类的七年算,那么白雪不正值壮年时期吗?
强壮有力的身体,在亚桑寺的阶梯上,上蹦下跳,偶尔还会有跪拜磕头的姿势,转经的老人们总是从衣兜里取出水果糖,米花糖之类的送到嘴边,白雪总是满足的眯缝着眼睛,享受着这份特殊的厚待。然后又拖着脖子上的铃铛铛铛的脆音跟在阿爸的身后,合着路人们的诵经声,一切都显得和谐静谧。
那天阿爸和白雪在亚桑寺转经回家的途中,天空下起了暴雨,阿爸抱起狗儿,往家赶,鞋子里灌满了水,身体也被水浇透,到家后阿爸从自己的藏袍里抱出白雪,看着全身湿透的阿爸,白雪不停的用舌头舔抵着阿爸的脸颊。
那夜,阿爸高烧不退,阿妈给阿爸喂药,用白酒搽阿爸的手心和脚心,白雪也一直蹭蹭的在阿爸的床边走来走去,破晓十分,阿爸的高烧退了,阿妈趴在床边睡着了,白雪也静静的在地板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从东边的山脊后跃升出来,把金光照射在大地上,也从窗户透进了阿爸的卧室。
阿爸和阿妈几乎同时醒来,阿妈忙着给阿爸倒了一碗白开水,阿爸起身后,看见白雪也在自己的卧室里,就用最熟悉的声音换着白雪的名字,而白雪再也没有醒来。
阿爸和阿妈都知道,这次的劫难是白雪替他们承受了,阿爸穿上衣服,往亚桑寺走去,朝阳出来了,金黄哗啦啦的洒落下来,前面的道路霎时一片金灿灿。阿爸似乎看到,白雪洁白的身子在在这片金黄中蹦蹦跳跳,显得愈加纯净和光洁,似一朵盛开的白莲,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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