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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影》:同心离居,忧伤终老

张艺谋《影》:同心离居,忧伤终老

作者: 朦朦_Rebecca | 来源:发表于2018-10-03 21:30 被阅读9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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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不敢称我自己写的文章是影评。严肃而博大的电影艺术,我知之甚少,基本只能从自己能够勉强把握的剧情与思想方面切入,且我的见解都是一家之言,管中窥豹,实在称不上是合格的评论文章。但我相信,无论自己的观点多么浅薄,都值得一次或浅或深的表达,表达成章,质疑,然后再次表达,这就是一次难得的成长,理当珍惜并践行。

此番张艺谋执导的《影》,毫无疑问,影片成功了,赢在形式,赢在风格,赢在别具一格与中国特色。初次观影,震撼是自然而然的。该片形式上的华彩,日后必然光耀影史,但我们作为一个渺小而独特的观众,也可以将自己独此一份的个人体验记录下来。

《影》,讲述的是“影子”的故事,影子,意即替身。古代宫廷围绕权力展开的阴谋与斗争此起彼伏,动辄有性命之忧,因此很多王公贵族在孩子很小的时候,便会为他寻找一个容貌酷似的替身,秘密囚禁,精心豢养,以备不时之需,万一迎来非常时期,便可以让影子来做他们的刀下替死鬼。朝廷内外,虚虚实实,遮遮掩掩,有真身,有影子,“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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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开篇,是小艾(孙俪饰)慌张地在宫廷内操着小碎布一路飞奔,像是要逃离什么,然后字幕说道:“小艾正面临着她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这是倒叙的手法,与结尾相连,看到影片结尾,观众自会知道,小艾面临的是什么。

子虞(邓超饰)是沛国战功赫赫的大都督,子虞之父在他八岁时在朝堂上被人暗杀,子虞的叔父怕子虞重蹈覆辙,便网罗天下与子虞年龄外貌相近的男童,终于在境州城内寻得一个与子虞相似度极其高的八岁男童,在他饥寒交迫时赏了他一碗饭,然后将他带回府中秘密囚禁,严格训练,终于将他培养成一个可以乱真的子虞,并给他取名境州(邓超饰),子虞叔父将境州的母亲安置起来,老家的破败的房子也收回了,似乎是想用来交换什么,境州吃了一顿饱饭后便再也没回过故乡见过亲人,他的人生自此被偷走,他永远生活在黑暗中,受尽各种非人的折磨。待到子虞因与杨苍(胡军饰)之战后身负重伤,容貌体态大变,境州,便成了台前的都督,台前的子虞,真正的子虞隐居幕后,但洞察一切,由于训练严苛,境州这个影子近乎可以乱真,朝堂之上,没有人发现这其实是个影子。子虞与境州,一个瘦骨嶙峋,一个刚健硬朗;一个疯癫成魔,一个压抑痛苦;一个像鬼,一个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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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国国土境州被占,国君(郑恺饰)意图求和,但都督子虞反对,不惜因违抗君命而被贬为庶民,子虞意图与杨苍再次交战,以便血洗先前战败之耻。

在都督府里,子虞还在对境州进行着严苛的训练,以便他能代替他打败杨苍,可是小艾在一旁,境州总是无法集中精神。子虞要用沛伞,抵挡杨苍祖传的杨家刀法,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在杨苍的刀下挺过三合。境州始终无法得其要领,终于在小艾的点醒下,有了些许开悟。小艾是女子,阴阳相合相互制约,以女子身形入沛伞,便可以抵挡杨苍的刀,以柔克刚。小艾与境州相互偎依,练习沛伞伞法,像一出舞蹈,讲究配合。心意相通,方可发挥作用。

战争终于开始了,境州抱着必败的心去迎战,从前在府中,他是不得不屈从,他在训练中渐渐泯灭了灵魂,但后来,他是为了小艾而留在这里。战前,境州说,自己只是一个诱饵,没有人会在乎诱饵的死活,但小艾说,她在乎。

战争场景很暴力,很血腥,场面宏大,富有张艺谋一贯的风格,在此不赘述。

最终,境州赢了杨苍,境州破了,沛国收复了境州。

境州完成任务后,飞快地凭着儿时记忆找到了自己的老家,陌生又熟悉的茅屋,进屋后,发现了床上老得颤颤巍巍的母亲,可是母亲却被人刺杀了,境州还未来得及悲痛,便突然窜出几个刺客,境州马上意识到这是都督派来的,他想要抹杀掉影子的存在,而独享战功,境州马上反抗,说都督答应放他走的,可是马上又窜出另一伙人,营救了他。沛国国君早就知悉了影子的存在,派人去都督府谋杀真正的子虞,结果派去的人反被子虞谋杀,子虞穿着刺客的铠甲,蒙面奉着装着头颅的匣子来到朝堂,国君大喜,马上去审查头颅,结果子虞从背后将他刺倒。然后子虞露出真身,境州与小艾大惊失色,境州上前刺死了子虞,自此,没有真身,也有影子。

境州将杀人现场布置成了无名刺客暗杀国君的样子。他现在是真的都督,收复境州,功盖天下的都督,他可以就地加冕,自立为王吗?

小艾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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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差不多有三条线索,一线是围绕着沛国战功赫赫的大都督子虞(邓超饰)与他的替身境州(邓超饰)展开,境州自知自己只是个影子,是一个傀儡,或者说,是主人子虞的奴才。他永远生活在黑暗里,受尽各种折磨,直至渐渐泯灭自我,真正地成为一个合格的“影子”,但境州是个坚韧的生命,他并没有在严苛的训练中将自己的灵魂全然贩卖,正因为这样,他承受着巨大的身体痛苦之余·,还要承受精神被撕裂的痛苦。人的精神,都是以受难的方式来呈现它的完美!这是一个傀儡寻找自我,寻找灵魂故事。

另外一线,是一条隐线,在剧情中只是蜻蜓点水般地渗透了一下,那便是子虞的妻子小艾(孙俪饰)挣扎在丈夫和丈夫替身之间的情欲变化。小艾这个人物的设定在影片中太过苍白,她的智慧,她的欲望,她的选择,每一条都值得深入挖掘。她作为女子,更洞悉阴阳之法,因此她率先悟出了沛伞以柔克刚的伞法,帮助了境州在与杨苍之战中以沛伞相抵挡杨家刀法,取得了胜利。小艾是一个微妙的角色,她是沛国都督子虞的妻子,在丈夫与境州杨苍之战中战败,身负重伤,体态大变,自此开始启用影子境州,境州以都督之名穿梭于朝堂,得益于平时的训练,无人能辨真假,。小艾在人前要与境州这个和自己丈夫从前在样貌上一模一样的人来扮演夫妻。他们太像了,甚至连小艾都难辨真假。小艾为女子,慈悲而善感,她同情境州,多次劝说子虞放他走,将他的人生还给他,他们二人建生情愫,终于在境州出战前一晚越轨,但多疑的子虞,都在暗地里将一切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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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片开头,是以小艾面对着一生中最最艰难的抉择开始的,导演显然发现了小艾的心灵有着非比寻常的作用,但可惜,他发掘的不够。小艾在本片中,只是一个药引子,是一个女性符号与欲望符号。

《影》中有一个哈姆雷特的原型,那便是挣扎在男性权力斗争中痛苦悲伤的女性原型,小艾无疑是奥菲莉亚的原型,她挣扎在生身父亲与亲密情人之间摇摆不定,痛苦不堪,最终使她患上了失心疯。就像小艾挣扎在境州和子虞身边一样,一个疯癫,一个压抑,双方在最后终于互相绞杀,小艾亲眼目睹了子虞的惨死与境州的变异,也像奥菲莉亚一般,像患了失心疯一般逃向宫廷的大门口。《影》中的种种权力斗争,也能找到哈姆雷特的原型。他们来回撕扯,剥夺的不仅仅是权力,还有灵魂。另外,影片结尾,境州的灵魂开始变异,这个开始,让我想起了麦克白。

《影》中的小艾,被刻画得过于冷静、过于克制,而忽视了历史中一个女性心灵真实的回声,藐视了真实而立体的痛苦。多层次的心灵,和被撕裂的痛苦,都在影片中化为了克己复礼与寻常的欲望与纠结。子虞疯癫乖戾,残暴而心狠,相比之下,境州沉稳压抑,野心与淡泊同在。小艾看似毫无挣扎的痛苦,在这一个巨大的牢笼中显得失真。《影》运用了如此之多的中国元素,但在最应当彰显阴阳平衡的问题上,它却失衡了。

最鲜明的一条线,也是最宏大的一条线,便是权谋与斗争。沛王不在乎江山社稷,不在乎国土是否完整,他在意的,是自己的王位,和权力。而子虞都督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功名,他启用影子,来规避朝堂之上的险恶,来代替身负重伤后一病不起的自己来与杨苍决斗,在功名之外,他更有着谋杀沛王,取而代之的野心。这部权谋之戏,也十分精彩。而境州最在意的,最开始是小艾,而后,他向往自由和灵魂,最后,他的欲望也开始渐渐膨胀,或者说又被卷入了权谋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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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下的文化环境中,《影》不可不谓是一部独特且优质的电影作品,初看时的震撼是必不可少的,剧情跌宕起伏,演员表演入木三分、各得其魂,中国元素纷繁复杂,相得益彰,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加分项。但在初看后,进入到对电影的漫长的消化期,则发现影片可消化的东西,并不如它的形式那么多,形式大于内容,这也是国师近几年来最常被人诟病的点。将所有繁杂的情节,次要的人物过滤掉后,影片最最核心、最最精髓的部分并不够厚重,也忽略了很多真正值得挖掘的东西。《影》运用了如此之多的中国元素,阴阳,沛伞,太极八卦阵,都在强调阴阳的相互制约与平衡,但在隐性的主题上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女性话语的缺失,这难道不是一种阴阳的失衡吗?以阴阳平衡来阐述作品的主题,但主题本身却失衡了。以及影片中两个年轻演员的人物设定太过苍白,有些硬性嵌入的痕迹。甚至连女一号小艾的人物设定也同样苍白,女性广袤、丰富而多层级的心灵世界在影片中一点都没有展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时代在发展,女性群体也在时刻成长,在当下,女性主义已经不是抗个婚就能表达得了的了,也从来不是女性角色在片中大喊大叫就是彰显了女性主义。女性主义在当下,是要尽可能地展现女性心灵的多个层次,探索她们作为一个独立灵魂的独特性。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是《古诗十九首》中的名句,用在这里或许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子虞与境州,是真身与影子的关系,“同心离居”,在外他们共用一个灵魂,却终归还是两相分离,因为,影子也是人,影子也有灵魂,当境州克服心魔,战胜自己,证明了影子可以不依附于真身而存在,但等待着他的,依旧是下一个阴谋,或许,这才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阴谋从来就不曾停止,忧伤终老,反反复复,才是生活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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