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信快四十了,是个单眼瞎,托遍了十里八村的亲戚,还是没有讨上一个媳妇儿。
开春的时候,他家里突然多了个女人,皮肤黑的发亮,身材矮小,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跟她一样又黑又瘦。没有举行任何仪式,这个黑女人就成了老信的媳妇儿。
她是缅甸来的,不会一点儿中国话,被家人用三万块钱卖给了老信。两个月后,她能比划着跟人交谈了,她的小女儿也敢偶尔出来走一走了。她们母女都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除却肤色不论,她们是能称得上一对美人的。
半年以后,她的肚子大起来了,看来老信得以延续香火了。有了身孕后,她不再去田里干活了,而时常到街上转转,附近的几家邻居是她常去串门的地方。
第二年夏天,她顺利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待她出了月子再上街时,她的脸上多了许多满足的笑意。她不经常下地干活,能看得出来,老信对她是十分疼爱的。
她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女人,她常常跟人说,中国的日子比她家乡的好。于是,小儿子刚学会走路,她就重新下了地,苦活累活从不挑剔。老信眼睛不好使,但有一身力气,他常年蹲在大转盘前——那是搬运工的聚集地,肩扛手提,只要不心疼气力,每天也能挣个百十来块。他的黑媳妇则在家里守着温室大棚,把几亩蔬菜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的黑女儿,才刚满六岁,就已经可以照看弟弟了。
他们的小儿子遗传了黄种人的肤色,跟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显出很大的差距。不过他们很有几分相像,比如那一对黑汪汪的大眼睛。每天早上,他们的爸妈天不亮就各自出门干活了。于是,姐姐负责给弟弟穿衣服、喂饭,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把弟弟抱进一辆蓝色的婴儿车,再带上一瓶白开水,就推着弟弟出门去了。
有时候他们会去田里找妈妈,有时候,她也会带着弟弟到处转转,村里的小孩子有几个已经和她熟识了,她总是推着婴儿车在某个树荫下看伙伴们玩游戏。她不经常去别人家里,大概知道年幼的弟弟总会给别人带来许多不便吧。
日子过得飞快,当弟弟可以在地上来回跑时,她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
她上了村里的小学,开始正式接受中国的义务教育。大概这件事对她来说十分新奇,所以她的大眼睛里开始有奇异的眼光在闪烁。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也敢像其他小伙伴一样,蹦蹦跳跳,不再有些胆怯的四处打量了。
她的汉语飞快的进步着,口音已经和本地人一样了。而她的妈妈,也早已学会了本地人的交流方式,虽然她不会说普通话,口音里也总是有那么一股“外地腔”。
如今,这两个“异乡人”早已没有了“异乡”的影子。妈妈发福了,女儿长高了,尽管她们仍然是黝黑的皮肤,但她们认为那是农民的颜色,而不是国界的颜色。
每一次提起故乡,女儿总要学着妈妈的口气说:“中国的日子比家乡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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