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里易非见过小娅一面,只一面,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客套寒暄。易非很失望,失望到心在滴血,只能在中午的时候落荒而逃,在毒日高悬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整颗心无处安放。小娅的面容在易非的头脑里不断地闪现,只是熟悉的脸庞不再有熟悉的表情,有太多陌生的东西让易非感觉窒息。易非的心不住地陷落,陷落,看着小城的夜从喧嚣归于稍稍的平静。
第一次不想回家,也什么都不想做,易非的内心深处透着一种淡淡的无所谓。本来想着约几个旧日同学小聚一下,但总是缺少兴致。也许一个人就挺好,孤独是常态,即使几乎所有人都说孤独不好。盛夏时节,小城的街道上各种气味着实让人难受。易非买了些零食,扯开衬衫纽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悠。不管是哪里,夜生活总是免不了的,饭店酒肆和KTV舞厅里进进出出的人就是明证,再不济,没有多少娱乐设施的乡下,一拨一拨的人也会围坐在树下或者庭院里闲侃。小的时候,易非喜欢听大人们讲故事,《杨家将》《呼家将》这类民间演艺故事是最喜欢的,当然,很多神鬼佚事也算有趣。易非需要一个讲故事的人,听别人的故事,自己心里会好受些。但他意识到,很多人没有故事可讲,或者根本不愿意讲。对此,易非很清楚,因为即使有一箩筐的故事,他也更喜欢写下来,然后可能烧掉。对人讲自己的故事,如果加上一些悲情色彩,那简直就是烧心蚀肺的体验。人不靠谱,母亲河总是靠谱的,河边的大石头,藤条灌木,哪怕只是一粒细沙,它们也都是靠谱的。
一个难说是雨季还是旱季的季节,黄河水位极低,只两岸中间的一股细流潺潺向西。大量的沙石裸露在外,沙滩上布满了各种垃圾,真是极为荒唐的点缀。夜风里有腥臭的气味,和着歌厅里传出的怪异声响,营造出一种诡异气氛。易非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凉亭,倚着已经冰凉的廊柱坐了下来。有人在沙滩上打滚,却不是小孩,也绝非流浪汉,可能是令人作呕的地下情侣。天空倒是很干净,星月高悬,神秘地明灭。银河横跨天空,倾泻出的竟是薄雾一般的愁绪。易非闭上眼睛,听风声,仿佛有人在讲故事,却不知道讲了些什么。三个人或者四个人,也或者更多,轻盈地穿行过小城的每一条街道,嬉戏、打闹或者还有哀伤。2005年的夏天总是很讽刺地明亮。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易非被悉悉索索的雨声吵醒,丝丝冷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四下无人,不时有疾驰而过的车子,车灯投射到远处的光点像是恶兽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忽远忽近。易非站起身来,四处张望,见不远处有个网吧仍未关门,于是得救似地向前奔去。网吧人很多,好多十几岁的孩子也混迹其中,面前放着空了的矿泉水瓶,嘴上叼着早就熄掉的烟蒂,一边骂骂咧咧地使劲点击鼠标按键,并不时暴躁地踢着地板。找了一台靠近吧台的空机,想写点什么,终究无从写起,易非只能戴上会夹得耳朵生疼的散发着某种气味的破烂耳机听那些早就听烂的歌。睡意袭来的时候,有人踢了易非一脚,他正要伸手去拿喝了一半的水的时候发现水早就不知被哪个王八蛋喝光了。易非无奈地四下看了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坐了几个大胖子,背上和手臂上还有恶狠狠的纹身,两个身材极好的鲜嫩嫩的女孩站在旁边有说有笑,瓜子壳扔得上下翻飞。睡意全无的易非忽然感觉空落落的,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他站起身,走向门口,外面雨已经停了,街上已经有人影在晃动。易非想起高中那会儿在大街上吃过的豆腐脑和油条,心里一下子清明许多。正好前面有一个瞪着小三轮车去早市的中年男人,易非就一路跟随,听着叮叮当当的响声,觉得实在是美妙极了。东方已经破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易非要做的不过是认真吃一顿早餐,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在假期余下的日子里听寂静里的蝉鸣,以及很难再听到的蛙声。他告诉自己,寂静总有归处,人不应该认为自己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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