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宁安寺,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回廊上,小小的手掌托着腮帮,那沉默的样子,像个小大人。
那一天筱钥随妈妈去寺庙里礼佛,看见了回廊里的欧阳云龙,一个才六岁的小男孩,穿着僧人的衣服,剃着光头,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晚春的风虽然不寒冷,但是早上仍旧会感到丝丝凉意。
筱月走过去,笑着说:“小师傅,外面风大,咱们回大殿里去吧,我还有事请教师傅呢。”
欧阳云龙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大大的丹凤眼清澈如水,那甜甜的笑容瞬间温暖了他稚嫩的心窝。他站起身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抬起头对着筱月母女说:“施主请随我来。”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那一年筱月十岁。
那一天,云龙一直跟在筱钥身边,只为了多看看她的笑脸。筱钥走的时候,云龙将她们送到大门口,小声地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筱钥蹲下身,帮云龙整理了一下他的僧衣,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她周末放假再来看他。
云龙依依不舍地看着筱钥上了车,筱钥从车里探出小脑袋,挥着小手和云龙告别,云龙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直到筱钥的车走了好远,远到看不见影子才转身回到寺庙里。
02
车子转了一个弯,看不见寺庙了,筱钥回过头想了一下,一口气问了妈妈几个问题:为什么云龙那么小在寺庙里当和尚,他没有家吗?他的爸爸妈妈怎么舍得把他留在庙里?他一个人晚上睡觉不害怕吗?
妈妈也不知道这些事,她回答不出来,看着女儿难过的样子,她只能答应女儿下个星期来看云龙的时候,给他带好吃的。
03
云龙回到大殿里,心情特别的好,这是他在寺庙里这么多年最快乐的时光。吃晚饭时,他一直很开心,师父看他这个样子,疼爱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好孩子,多吃点。”“是,师傅。”他快乐地说着。
这一晚,云龙睡得很香很沉。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白天来的小姐姐又来了,还带来许多礼物,有好吃的零食,有可爱的小玩具,云龙伸出手一会摸摸这,一会摸摸那,开心得从梦中笑醒了。
04
星期六的上午,筱钥果然和妈妈来了,一切和梦中一样,可爱的玩具,好吃的零食,云龙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可怜的孩子”妈妈在心里说了一声。
妈妈照旧去大殿礼佛,这次筱钥没有一起去,师父也没有要求云龙去,让两个孩子自己玩。
玩了一会,云龙觉得有点累,他放下玩具,仰面往地上一躺。筱钥走过去躺在云龙身边,想起心中的问题,忍不住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云龙看着天花板不做声,过了一会他坐起来,轻声说:“我有爸爸妈妈,我很小的时候他们离婚了,我是奶奶带大的,我到现在都记不起妈妈的样子。”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这辈子只能待在寺庙里,回不去了。”
05
在小云龙两岁时爸妈离了婚,他随着爸爸,爸爸因为工作忙照顾不了他,就将他送到乡下奶奶家里。
到了奶奶家第三天,小云龙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别的,竟一下子病倒了,在乡下吃了两天药不见好转,爸爸赶紧接他去城里大医院治疗,医院没有查出什么病因,给他打了几天营养针,休息几天就出院了。
回到乡下后,他的病时好时坏,但始终查不出究竟是什么病。
有一天,奶奶带着他去集镇上买东西,在路上遇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人,那个人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仔细端详了他一会,转过身对着奶奶说了几句话,当时他年纪小听不懂,只知道奶奶听了他的话很不高兴,回到家还在那自言自语“瞎说,我们家云龙将来是要上大学娶媳妇的人,怎么能出家当和尚呢?”
06
过了一年,爸爸来接他回城里上幼儿园,奶奶也跟着一起回到了城里的家。
上了两年幼儿园,眼看要上小学了,谁知他那不明缘由的病又犯了。爸爸带着他跑遍了大小医院,吃药打针始终不见好转,而他小小的身子骨却越来越瘦了。爸爸和奶奶急得不得了,奶奶想起两年前在路上遇见的那个人说的话,看着年幼的他躺在床上难受的样子,无奈之下和爸爸一商量,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救命要紧,就将他送到了现在的宁安寺,在这里住了半年竟然神奇地好了。
看到他病情好转,爸爸和奶奶赶紧来将他接回家。在家里住了两个月,病情又复发了,奶奶仍然不愿相信他的孙子今生来这个世上是来出家修行的,可是事实却让她不得不信。
后来爸爸和奶奶又来寺庙里接过他两次,每次到家住了不到一个月就犯病了,于是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来接他了,想他了就过来看看,给他带些玩具和好吃的,小小的他知道了,自己这辈子只能呆在寺庙里念经拜佛、修行。
听他说完自己的故事,筱玥心里很难过,她看着云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拉过他的小手紧紧握着。
07
寒来暑往,时间飞快地过着。筱玥上高中了,但她仍然一如既往地经常来看他,给他讲外面的世界,讲学校里的事情。
云龙静静地听着,在他的心里,筱玥姐姐就是他的世界。
他也会和筱玥姐姐讲他的事情,爸爸又结婚了,还带着后妈一起来看过他,后妈对他很温和,但他和后妈就是亲近不起来。
奶奶回乡下去了,临走时也来过,叮嘱他许多事情,让他想家里就回乡下去找奶奶,奶奶永远在家里等着他。说着说着,他眼圈红了眼泪就流了下来。
筱玥也跟着流眼泪,仍然是摸摸他的后脑勺,握紧他的小手。
08
上高三了,学校里的课程越来越多,总有做不完的习题和卷子。
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筱玥姐姐了,想姐姐的时候云龙只有抱着他的经书使劲地念。
又是一个周末,云龙站在宁安寺门口,快到午饭时间了,姐姐不会再来了,他低低叹了口气。
09
又到了周末,云龙早早起床,先洒扫庭院,然后去大殿里打扫,他恭敬地用抹布擦拭着佛龛、佛像,一边嘴里还轻轻念诵着“南无阿弥陀佛”,可谓一片虔诚之心。
正做得出神之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云龙,我来了。”是筱玥姐姐,云龙停下手中的活,欣喜地迎接了上去。
筱玥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因为走了一段路,脸上已渗出了微微的汗珠。云龙拿出手绢给她擦了擦汗珠,“姐姐越来越青春靓丽了。“云龙笑着说。筱钥也跟着笑笑说:”那是必须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临走时筱钥告诉云龙,她可能最近不会再来了,马上要高考了,高考完她要去打工,没有时间来看他。云龙听他这么一说,刚刚还晴朗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筱钥摸摸他的后脑勺说;“傻孩子别这样,等我忙完了就会来看你。”
10
酷热的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云龙在大殿里打坐,可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想着姐姐,不知姐姐什么时候来看他。
“云龙,我来了,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是姐姐,云龙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果然是筱钥,她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硬纸盒,是什么?云龙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接过纸盒,打开一看,呀,是手机,云龙惊喜地看看手机又看看姐姐。
原来筱钥暑假去打工就是为了给他买一部手机,因为她马上要去上大学了,到了大学后轻易就不会回来了,有了手机,云龙就可以随时和她联系。云龙既高兴又不安,姐姐这两个月瘦了很多,定是吃了不少苦,筱钥摇摇头说没事。
11
筱钥走了,到外地上大学去了。
云龙除了做好庙里的事情外,就是拿出手机。他现在不再感到孤单了,因为经常可以听到姐姐的声音,有时还可以和姐姐视屏看看她的大学校园和同学。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一天天一月月地仿佛眨眼间就过了。
筱钥有两年没有回来了,云龙在心里想,她不想家不想自己的爸妈吗?
12
筱钥这两年在学校一直都很忙,参加了学生会,帮忙学校里组织一些活动,周末还要出去做家教,寒暑假也在外面做兼职,学业也很忙,她想考研,研究生毕业后去大学里任教。
上大三了,她想过年回一趟家,陪爸爸妈妈一起过一个年。
13
今年的春节,是云龙记忆里最快乐的一个年。
筱钥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一条蓝色牛仔裤,一件灰色夹克,没有头发,给他戴上一顶帽子,一米八的个子,阳光帅气。俊男靓女,两个人走在马路上,招来了不少回头率。
在筱钥姐姐家里吃年饭,因为他不吃荤,筱钥爸妈做了很多素菜,席间,筱钥爸妈一直给他夹菜,生怕他没有吃饱,饭后又不停要他吃水果。
大年三十他没有回宁安寺,留在了筱钥家里,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恍惚间,云龙觉得和他们是一家人。
14
大年初一,筱钥陪云龙回乡下看奶奶,奶奶快八十岁了,仍旧一个人住在乡下,云龙有两年没有见到奶奶了。
“后妈给你生了一个弟弟。”奶奶说。云龙知道,爸爸曾经去寺里和他说过,说的时候爸爸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怕云龙心里有想法。其实云龙没有,他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怨爸爸。
奶奶今天说的时候很高兴,老人家嘛,传宗接代观念很浓,云龙能够理解。
“要是你妈妈不走,你身子不是那么弱,你们现在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那里吃苦。”奶奶说着,眼泪又出来了。“没事的奶奶,我不是照样长大了吗?”云龙一边替奶奶擦着眼泪一边说,“再说,如果不去宁安寺,我怎么能遇见筱钥姐姐呢?”“是呀奶奶,你看看云龙现在过得不是好好的吗?往后的日子我会陪着他,他会越来越好的,您不用担心。”
夕阳西下,两个人决定留下来陪奶奶,晚上做了一桌菜,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奶奶讲着他小时候的故事,又高兴又难过;云龙给奶奶讲他遇见筱钥以后的故事,筱钥讲她大学里的稀奇事。三个人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最后奶奶端起酒杯,对筱钥说:“好闺女,奶奶敬你一杯,感谢你这么多年对云龙的陪伴和照顾。"三个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15
窗外,一轮新月探过头来,看着这个屋里的一切,“人间终是好事多”,风中好似有人在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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