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月

1980年，家是边远的，贫穷的。村子里大部分还是茅屋，唯一的一户瓦房是村长家的。大部分村民只在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过瘾的猪肉。

凤栖她妈怀她的时候，村里还没分田地，挺着个肚子有上顿没下顿的，还得天天到地里干活挣工分。凤栖她奶奶一只盼望着孙子，那个年代儿子才算是继香火的后代。凤栖的爸爸是个乡村教师，在那个年代，高中毕业已经算是知识分子了，能在乡里谋个公职。说来也是，家里有个铁饭碗，凤栖她奶奶自然觉得自家比村里其它人家体面。凤栖她妈没文化，虽然干活利索，为人善良厚道，但在同样文盲的婆婆眼里却上不得台面。

凤栖出生时，凤栖妈正在家里编草席。羊水破了，痛得抓住编草席的机头哇哇叫。凤栖爸爸还在学校没回来。凤栖爷爷去五里外请产婆，大半个小时还没回来。凤栖奶奶自己没生过孩子，只在旁边转来转去干着急。凤栖妈是个能干的女人，生孩子这事，还是头胎，痛了半个多小时没等到产婆来，孩子就哔叽一下落地了，在地上滚了一身灰。凤栖奶奶捡起孩子扒开腿一看是个女孩，之前急红了的脸立马就黑了，用旧衣服讲孩子随便一包就完事，连脐带都没剪。产婆还没来，凤栖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抓了编席子的剪刀放煤油灯上烧了下，一剪子下去把脐带剪了，系了个结。

过了会儿，凤栖爷爷才领着产婆到家。此时凤栖妈已经抱着孩子躺在了牛棚里。产婆来了，帮着为大人小孩创口消毒，给凤栖妈留了消炎药。

对于凤栖妈月子里住牛棚这事儿，还得从凤栖奶奶说起。她一辈子没有生过孩子，以前家里是富农，有几亩薄田。凤栖爷爷是个软弱的，哪怕妻子没有生育，也没有动休妻的念头，在那纷乱的年代，他俩很轻易地就收养到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并且尽力供养他们上学。如今俩孩子已经长大，女孩已经出嫁，男孩就是凤栖的爸。没有生过孩子的凤栖奶奶确信产妇是不吉的，在凤栖妈怀孕时就将牛棚收拾出来，安上木床铺上褥子。可是牛棚毕竟是阴冷潮湿的地方，凤栖和凤栖妈从此落下了病根。

家有小孩出生，本是开心的事。但是因为不是期盼中的男孩，凤栖奶奶整天挎着张脸。做月子饭也不那么尽心了。凤栖爷爷也抽烟比以前抽的勤了。毕竟，前一年就实行计划生育了，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如果要超生，抄家罚款不说，凤栖爸的铁饭碗也会被端。在凤栖奶奶眼里，那是万万不可的。这股怨气最后就生生发在凤栖娘俩身上。

凤栖妈月子里吃的都是青菜和白米饭，没半点油荤。虽然生产队给凤栖妈发了一只老母鸡，却被凤栖奶奶养着生蛋，蛋煮了给凤栖爸吃，凤栖爸想偷偷留着给月子里的妻子也不成，凤栖奶奶盯着他吃完才走。

凤栖妈吃得差了，奶水自然不足。凤栖生下来时就有七斤重，到了三个月大却只有十来斤。凤栖奶奶扣着全家的用度，是断然不会给孙女买奶粉的。凤栖爸心疼女儿，涨工资后没给凤栖奶奶讲，将涨的五毛钱扣下来买麦乳精给孩子喝。为何不买奶粉？因为奶粉贵，五毛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