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而》中有这样的话,“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却喜欢犯上作乱,这样的人很少,甚至没有。所以说,孝悌是仁之本,因为孔子的“道”就是仁。
儒家主张“仁”,“仁者,爱人”。从爱你最亲的人开始,“推己及人”,一圈圈地扩散开去,那么我们的社会就会很和谐。你最亲的人是谁,当然是你的父母兄弟。所以说,孝顺父母,友爱兄弟是仁开始的地方。一个人怎样对待父母兄弟,反映的是他的人性修养。
所以,一个仁爱的社会,要从个体的孝开始。那么孝怎么体现呢?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人们认为,孝顺的意思就是能从物质上赡养父母,给他们吃,给他们穿。孔子很尖锐地提出了一个反问:养狗养马,也是养,如果态度不恭敬,那养父母跟养狗养马有什么不同呢?
这句话体现了孝的本质,就是真心实意的尊敬,来不得半点虚假。如果敬是假的,那么作为“本”的孝悌也是假的,从假孝悌生长出的社会关系当然就是虚伪的。“敬”是社会真诚友爱的源头。
有敬,才有孝;孝,是道之本。道就是仁,仁就是爱。以上的逻辑关系,是孔子思想的主要内涵。
孔子作为哲学家,他考虑的不是个人喜好,而是社会伦理的全局。但是,后世将他的思想教条化。从汉代开始,越往后,孔子的学问就被解释的越歪,到最后挂着“圣人”的人道主义招牌,运行着不人道的制度和思想,变成了政权、宗族统治的背书。
到了近代,国家的积贫积弱,饱受西方列强侵辱,人们开始寻求改变,从技术到制度,最后到了思想。人们一般把五四比喻为中国的文艺复兴,但这个过程,其实是文艺的“兴而未复”。因为,它不像西方文艺复兴那样,可以好整以暇地指向古典罗马文化,从中获得思想资源。中国的五四新文化并没有指向古代的灿烂文化,因为在坚船利炮、亡国灭种的紧迫情势之下,传统思想资源已经不足以应对推动中国现代化的需要。那个时代,需要的是科学、理性和逻辑。
新文化运动“反孔”,反对的不是真正的孔子,而是权势者树立的稻草人。鲁迅曾说孔子是“可怜”的人,他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一文中说:“种种的权势者边用种种的白粉来给他化妆,一直抬到吓人的高度。但比起后来输入的释迦摩尼来,却实在可怜的很......若问老百姓们:孔子是什么人?他们自然回答是圣人。然而,这不过是权势者的留声机。”
所以,孔子只是门面上挨打,内心里却没有被重新发现。
与之相对的,回溯到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争鸣的时代。比孔子晚的庄子也曾“反孔”,但那是思想学术层面的。庄子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他认为万物循道而生,各有其德,人也一样,都是自然的造物,彼此千差万别,任其自然,而不应该有什么规范去约束和统一他们。如果树立一些标准和榜样,总会有人达不到,那么达不到的那一部分就会被指责,被遗弃,被推动着成为文化意义上的坏人。
的确,制度可能让人变坏,这在今天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然而,“循道而生”的问题是“道”说不清楚,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与定义。就像启蒙运动以后西方政治哲学的逻辑起点——自然状态,各有各的阐述,但都无法验证。自然状态却未必真如设想中那样美好,现在的人们不太喜欢权威,不太喜欢被规定的“束手束脚”做“顺民”,但一旦有人喜欢“唯恐天下不乱”,这种人,你喜欢吗?
文明是向前的,只会越来越复杂,在既成状态下无视规则的重要性,是不可想象的。到今天为止,这也是事实,越自由的国家反而是规则越清晰的国家。
我们今天提倡的、强调的文化自信,今天的中国人好整以暇,我们又有了可能性,去重新发现孔子,也就是发现人,进行文艺复兴。
人是什么?是介乎动物与神之间的生命。人不会成为神,但应该在可能的限度下尽力去趋近。那些有主观能动性去尽力向神(至善境界)趋近并且达到一定的成就的人,在中国古代,就叫“君子”。
孔子说,“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君子既不能粗野,也不能迂腐,而要在这两者之间达到一个合理的度,这样的人不但深具智慧,而且令人感到舒适。
合理的度,可意会不可言传,是一种经验修为。
这种经验修为,非儒非道,亦儒亦道。他们只是思想的不同表达,其实所体现的本质是相通的。就如庄子的理想,是追求绝对的逍遥。这种状态下,人可以凭借“无知识的经验”让“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在宇宙间不受任何束缚。然而这种“无知”的状态的实现,是先经过知识阶段,然后升华而来的,不是小儿初生时的那种原始“无知”。就此而言,它和孔子主张的以个人修养通向“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状态,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融汇知识,吸纳运用,转化为无意识的行动,从而升华为个人的自由自在。
——本文内容取自《南风窗》第6期,李淳风文,文序重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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