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的日子(四)
文/山吧舞酒
第四天
光阴似乎对于乡下的人多了些偏爱,一切变成了慢动作,连起床也变得慢慢腾腾。我在安静中享受着早晨的美好——例行性的事务都做完了,今天睡到了自然醒。醒来已是八点钟,整个乡村有点刚刚睡醒的感觉。
为了不辜负美好好时光,体验一下美丽乡村建设的成果,走走遍布村里的水泥硬底化道路,今天决定约堂叔做向导去一趟小岸村。小岸村是个小山村,童年时“啦姐婆”的必经之路,顺便也可以捡拾一些童年的记忆。
早饭过后,我和媳妇在堂叔的陪同下,踩着阳光,从“山下”开始出发,顺着山路,重走了许多模糊得快要忘记地名的地方,经过了“胡鳅塘——曾屋塘——青哩窝——蓑衣草湖——蓝屋塘——副坑——罗屋背——操沙背等地方。
从村中走过,远处有一颗很高很直很大的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一时想不起它的名字来,就指着那棵树问堂叔,堂叔告诉我叫“苦楝树”。我把儿童时最熟悉的树名都忘记了,是要把家乡都要卖掉的节奏,不禁泛起了内疚之情。苦楝树我再也熟悉不过了,它紫色的花开得柔柔弱弱,一副禁不起风吹雨打模样,树形却是高大而强健。楝树除了树干粗壮,枝叶同样是柔软细致,将细小的淡紫色花衬托得更加娇媚迷人,花和树如此悬殊的差异对比,使得苦楝花开时格外地引人注目。堂叔一边走一边介绍村里的情况。他说,村里的水田有外地老板承包种烟草,村里的山岭也有老板过来承包种果树。前段时间村委还派人陪着那些公司的员工入户签订合同协议,也有很多的村民担心老板是借办果场来“圈钱圈地”的,不愿意和公司签订合同。现在脚下的路都是以办果场的名义由于政府投资建设的,每一段都有不同的人承包。
沿着山坡漫步,有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树木在山风的吹拂下花枝招展的,似乎在欢迎我的到来。走着走着,发现了一种很熟悉的植物,名字叫“酸藤树”,又叫入地龙。野外生长着许多这种酸藤树,现在的酸藤果还没成熟。“酸藤树”的果实叫“酸味果”,果期4—6月份,果子成熟之后可以吃,很甜。小时候经常摘“酸味果”当作竹筒枪的子弹来玩。如果作为子弹,一定是要青绿坚挺未成熟那种才行。熟了就软了,做不了子弹。嫩叶也可以吃,酸酸的异常开胃,具有清热解毒,散瘀止血之功效。
来到副坑,山上还有一段路修好了路基路面却因为资金不足没有硬化,我们都很担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今后也没有机会再硬化了。在副坑,我想起了童年时曾经和村里的社员们一起来过。那时候,还是公社化时期,生产队为了举办“忆苦思甜”活动,组织社员到这条人迹罕至的山坑采摘野菜。“忆苦思甜”活动,是指“文~”期间在通过虚拟体验新中国成立前的社会贫困,来证明现在幸福生活的合法性。饭食的材料是用烂菜叶、萝卜苗或野菜煮米糠。忆苦饭越难吃越被鼓励,忆苦思甜的效果越好。开饭之前,先听忆苦报 告。说到“忆苦思甜”,我又想起小时候听得最多的真实故事:在一次忆苦报告会上,队里请出村里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阿婆上台作报告。这个老阿婆育有三个儿子,解放后都独立分了家。分家后老阿婆一个人生活,三个儿子都待老人不好,没有一个人来照顾老人,老阿婆生活孤苦无依。老阿婆上台后,讲了没几句就哭得稀里哗啦,她说:“解放前吃饭有人端饭给我吃,解放后没饭吃,更没人端饭给我吃”。台下的人听了都在笑,老阿婆没有文化,把话说反了也朦然不知。
来到一个小地名叫操沙背的地方,有一片被废弃了的水田,从坑头到坑尾足有十多亩地,里面长满了高高的芦苇、竹子和芭蕉树,阵风吹过,竹摇蕉拽,沙沙作响,茂密的草丛彷佛给山坑铺上了地毯,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因为这样的地理位置,小岸村似乎有了种世外桃源的悠闲与静谧。一路走一路看,经过了村里引水工程用的水坝(客家话叫“陂头”)。“陂头”是全村灌溉和饮用水的源头,是很神圣的地方。小时候,由于“陂头”位于比较偏远和浓密的地方,一般都是负责管水的人才会去那里,小小的水坝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地名虽然再也熟悉不过,也由于不好玩,小孩子们很少会去那里。现在由于拉直了道路,在路边就可以一睹“陂头”的芳容,心里有些小激动,连忙举起手机把它拍了下来,用以将来怀旧之用。过了“陂头”,又来到了一个废弃的红砖厂。堂叔介绍,红砖厂的老板是邻村叫“远古头”的人。早年村里的砖厂就是他开办的,后来又转手卖给我的另外一个堂叔经营了有一年。这个红砖厂后期由于环保政策的调整不能继续下去,改造转型成为了一个养殖基地。
走啊走,走到了小岸的村口。在路边的小亭子里,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小岸下村复修路基与硬底化捐款芳名录》名单。我在上面搜索了一下,也认识有几个熟悉的人在捐款名单里,如孔祥裕、陈国新、林耿标、陈国洪、王泗发等。其中孔祥裕是我小学的老师,听说去年的时候在深圳去世的,我的一个堂弟还参加了他的追悼会。在凉亭的不远处,有一座庙,庙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有一间用铁皮角铁搭建的简易帐棚供香客们遮风避雨。堂叔向我介绍说,那座庙供奉的是五显大帝,叫“五显庙”,俗称马王爷庙。我对庙的了解不多,在网络上了解到,五显大帝又称五圣大帝,五显包括:一显,聪昭圣早仁福善王。二显,明昭圣年义福顺王。三显,正昭圣孕智福应王。四显,直昭圣旱爱福惠王。五显,德昭圣年信福庆王。五显大帝是广东、福建等地重要的中国民间信仰之一,求男生男,求女得女,经商者外出获利,读书者金榜题名,农耕者五谷丰登,有求必应。每年农历九月二十八日五显大帝生日这天要举行隆重的庙会(演戏),为他祝寿,祈求风调雨顺,田禾大熟。每年正月十五至十八迎五显大帝,五显大帝回庙后,用“五牲”(鸡、鸭、鱼、猪肉、牛肉)、香烛纸炮,赶到庙里去祭礼。
走啊走,走到了小岸的村里。堂叔路过他同学陈新祥的家里时,看到他和几个村民正在门口摆开喝茶阵聊天,便走过去喝茶。几个村民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她们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的母亲,但她们认识我的大姨,因为早年我的大姨在大队任过大队干部,很多人都喜欢她。
陈新祥叔叔很健谈,也很风趣,从他的谈话中了解到,他本不姓陈,也不是小岸村出生的人。他是老县城人,父亲叫张家聪,爷爷叫张作烦,解放前在老县城经营了一间叫大华公司的树厂。他说,我的外公当时就是在他父亲的大华树厂做管理。解放前夕,他的父亲就被关进了监狱,公司的许多帐就委托我的外公去收集,还特别交代收回后就归我外公所有,以免被政府充作“胜利果实谷”。所谓“胜利果实谷”,是指土改胜利完成后,在“保卫胜利果实”的口号下,进行了大规模的征兵、征夫、征粮、支前的工作,最终打垮了反动政府。解放后,他家的成分评为开明地主,当时他才七岁,为减少成分牵连带来的影响,就卖到了这里的小岸村。所谓开明地主,是指地主和富农阶级中带有资本主义和民主色彩的个别人士。显而易见,还是地主,也剥削劳动者,只不过这些人士道德观念强,受先进文化思想的影响,同情进步人事,支持进步事业,是具有封建意识的利益占有者。他说,他有许多亲人在海外生活,落实政策后,他曾追随他的亲人在海外生活了一段时间,但因为不适应的原因,又回到了小山村生活。
到了小岸村,我们都走累了,时间也不充许,村里的狗又多,就决定不再前行,一行三人便打道回府了。
午后,我和父母在二叔的陪同下先去河背认“火路”(山界)。以前,世世代代的村民去河背要经过一条河流,平时都是涉水过河。如果遇到雨季河水大涨,就必须绕到很远的地方才有桥。现在,村民在河上新建了一座可以走汽车的混泥土桥,村民去河背就方便了很多,也为今后河背的开发利用提供了条件。到了现场,发现“火路”还算清晰,分界也算还明确。从河背回来,一行人又绕道老屋吓,经过沙丘里、圳肚、河沥坝、鸟鸦落阳、河唇吓等地方。小时候耳熟能详的地名,现在已经淡忘得差不多了。在鸟鸦落阳,我小时候有一个用石灰建造的大型墓地,占地面积很大,村里的小朋友们都喜欢聚在那里玩,有的在追逐,有的躺在石灰板上谈天说笑。这个墓的主人是村民共同的祖先。公社化后期的一次平整土地工作中,被工作组的人迁到山边去了。
晚上,一边陪父母亲看电视。看了几集啼笑皆非的《铿锵女骑兵》电视剧,享受着难得这样的温馨时光。一边闲聊着家乡的人和事。母亲又说起早年“分单干”的时候,都不愿意要靠马路的地,因为靠路的地不好打理,作物损害多,收成也不好,个个谈路色变。谁知道,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后来靠路边的地都发展成了房屋铺位,升值幅度大了很多。真是应了“精唔秋、戆唔完”这句老话。类似的情况也经常发生在我们的身边,例如有的早年参加工作时改小了年龄,可是到了退休时就要多上几年班,多交几年的社保。母亲在说,父亲在旁边附和着,或者对母亲说的话作进一步补充解释。
明天走长途,要起早床,早早就睡觉了。
第五天
早上五时,手机响起了 “嘀、嘀、嘀”的闹铃声,吵醒了正在梦中的我。昨晚发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着的飞机掉到了海上。逃离机舱时,还不忘取走与工作相关的贵重物品,例如IC卡及其插座、工作记录本等,坚持到即将沉没的最后一刻才离开。周公解梦说,梦见飞机掉海里是好兆头,身体状况会越来越好,预示所有困难都会得到克服,也表示心中正渴望承担责任。昨晚的梦境似乎与现实息息相关,一点都不觉得炫幻——这次回乡是计划外发生的,父母和家里的其他成员本来都没有打算春节期间回去的,后来因为要参加小侄子在年初六举办的满月酒席,才临时决定回去家乡的,带有一定的随机性。正是这样,才促成了我年后的这次回乡。这次在老家过年,父母亲见到了许多的亲戚朋友,收到了很多家乡的特产,收到了很多礼物,收到了很多利是,收获满满。现在,大儿子大媳妇也回来了,看得出父母都很开心。我年后才回去,没有了过年的压力,也没有其他的具体任务,住的时间还是最长的一次,我和媳妇也很舒心。
我想,生活就该这样,越是简单越有滋味。生活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要在乎表面是否风光,只有内心的踏实才是真正的享受着奢侈的生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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