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

        他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对面亭子里，是几个老人咿咿呀呀地唱着京戏。上班的地方路过这里，只是显少有时间驻足听。他感觉放在旁边的棕色公文包被人动了下，他警觉地回过头。一个拾荒的老人，在他身边挪动地坐下。他本想起身，但巨大的无力感侵袭而来，决定和这个老人共享一方长凳。他嘴角挑了挑，轻蔑地露出一笑。天之骄子，竟然落得如此地步。

      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为人谦和。每次放榜，他的书包装着那张引以为豪的试卷，就能感觉自己连走路都带风。邻居阿姨和他热情地打招呼。

      阿豪，回来啦。阿姨住一楼，常在这样的午后，在阳台一角的水池边洗菜。就会和放学的他打照面。阳光总是随着他的步伐。

      嗯。他笑着回道。

      接着就听见身后，阿姨唤他儿子的声音:死小子，今天考了多少分？天天玩，你学学人家阿豪。。。

      凉风吹开，亭边的流水依依。他看着夕阳玫瑰色的光慢慢在河上晕开。一个熊孩子，拾起个石头打破了水面的宁静，水花四溅甚至落在栈道上驻足的女人的裙角，引来一阵抱怨声。

    前几天收到劝退信的时候，他刚从外面回来，定睛一看，在心里炸开了锅，脑子嗡嗡直叫。轮到他了，他本想不应该这么早，自己丢出去的简历还未有消息，劝辞职的信就来了。那天之后他递交了辞职报告，也拿到了索赔，安静地收拾离开那个大厦。回头望的时候，他想起自己入职时的心情，自己多么踌躇满志，多么自信，他立志在这个排名行业第一的公司干出自己的成绩。可是，这一切在那天变为幻影。没有人怀疑他的技术，他也不屑和谄媚者为伍，他自信交到他手上的项目都能顺利通过。可是也因他的独立和自负，得罪了不少人。递交辞职信的时候上司请他喝茶，说了一堆客道和诉苦的话之后送他体面的离开。 他想到这里，又轻蔑一笑。兔死狐哭。虽然老板一再说强调行业走弱，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个。

      那拾荒者对他打招呼，瘀滞地笑略显尴尬。面包，我，我能吃吗？他指了指他公文包露出的面包袋子。

      哦，他拿出面包递给他。他下意识地往边上挪挪，不喜欢这样不修边幅的人靠近他。他再一次陷入沉思，他想起他的妻子。他俩是学生时代就在一起的。当年别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婚后妻子就辞职安心做个家庭主妇。他毕业第一年的工资是同期同学的2倍，双方父母都很满意，也支持妻子的决定。婚后他挣钱养家，年薪30万，50万。。公司集团都对他的能力赞赏有加。

      妻子是和温和的乖乖女，在学校里也是优秀学生。身材匀称，面容姣好。她喜欢些精美的好物，旅游以及收藏化妆品的瓶瓶罐罐。起初他觉得只是爱好，随着自己的年薪稳定上升，给妻子的零花也提高。她的消费升级，从经济到轻奢，然后梳妆台摆满了各种名牌的瓶瓶罐罐。然而，化妆品已经遮盖不了她的衰老的肤色，日渐明显的皱纹。她开始出入美容院，养生馆。这些，在他眼里都是平常。女人嘛。

      直到上个月，他少给她2万家用零花，她微微一笑，随后又轻轻皱了皱眉。他心里一惊，她如花似玉的脸上完美笑容消失的一刻，预示着些什么。其实那个月，他失业了。他没有告诉她，他依旧每天提着公文包假装去上班。出门的时候，听到妻子絮絮叨叨，平时的品牌店关门了，害的她走了好远，买不到心怡的护肤品，只好拖隔壁邻居的外国朋友代购。

      他无心听这些，只是下意识回了句，你就不能不买？引起了妻子的白眼。

      妻子放下手中的事情，憋了憋嘴不说话，要是往常，他准会跑过去安慰。可以今天他真的没有心情。他要赶去给老家的父母寄家用。心里有些责怪妻子平时的大手大脚。他回头扫了眼，目光交接时，妻子生气得回道:这个月怎么只有这些？

    他没有回话，只是生气地出门。

      他是妻子心目中的英雄，他期待永远都是。从top5的大学毕业，走进社会，婚后，她一直对他恭敬有佳，举案齐眉大概就是这样。今天从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赔偿金支出这个月的花销给妻子。那些钱，至少可以维持3个月花销吧，省着点用的话，毕竟还有房贷。他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旁边流浪汉吃得正欢，完全没有理会他。

      人在遇到挫折时候总是想家，他想念家乡的山水，和这城市人工造景的虚假不同，四处透的是灵秀的章华。除了逢年过节才回去趟。去年回去，家乡已经修起了村道，父亲开着三轮农用车来回也方便了。邻居家的吕军倒腾出了些名堂，母亲不经意地提到过。说他那年换了新车，还是宝马。父亲倒是不在意，那有啥，咱们儿子在上海可买房了，不愧是高材生呢。

      高材生，他心里有数。自从进了公司就像脱去了自小的光环。top5有啥了不起，遍地的清北和国外名校的同事，出不溜就是流利的英语。起初，他为了自己的哑巴英语没少吃亏。痛定思痛，他苦练英语，拿出了高考的的力气。终于博出了自己的天地。一个俩个大的融资项目落地，他加薪升职。哪知道，这一切的努力只是资本山火中的一棵小草，在行业动荡的时期，他这样的人，明了说是高管精英，暗里背负着所有行业暗淡的负债。还有，公司为了利益绑定的发行的那些理财恐怕是拿不回来了，200多万哪，当初他甚至召集亲戚朋友一起投资公司内理财。现在弄得他家也回不得朋友也不敢联系。

        哎。想到这些，他心里抽一下疼。怪自己太年轻太狂妄。35岁能买下上海中心的房子，便以为自己就可以对标本地人。可是，一朝风雨就将他打回原形。同事是本地人说起这个理财的事情，虽然也无奈，但他口气中可以看出，人家根本不在乎。没办法，当买个教训咯。

      但是于他，是灭顶之灾。如今，他感到了切肤之痛。眼看着火焰已经烧到他的衣角，自己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