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终于要画上句号。临走前在伊宁的最后一晚同团的成都夫妻约了我还有贝贝一起吃饭晚饭。
说是晚饭，开吃都要将近十一点，到最后一刻我都觉得我们天天在吃宵夜。其实，也只是一日三餐，很晚很晚的晚餐。伊宁的太阳落山晚到让人不可相信。我刚来乌鲁木齐的第一天，晚饭吃到十点我开始犯困，可是抬头一看天空还亮着，夕阳才退去，我又不甘心回到酒店。伊宁的落日比乌市还晚，整个的天黑要十一点。等天完全落黑了，抬起手表一看都十二点了。临近吃饭了，我决定要立刻打车去看一下伊犁河，哪怕自己带我看一眼也好。虽然是第二天下午的车，第二天早上还有一点时间给我，可是我不敢放到明天。我想要立刻完成这一个心愿，看看中国唯一一条自东向西奔流的河，这条灌溉了伊犁的河。
十点多伊犁大桥上站满了人，本地人晚饭过后来这边吹风乘凉，也有我这样的游客打卡到此一游。绯红的晚霞如同少女的脸颊，被爱的人亲了侧脸，她无比娇羞。我拿出了手机拍下了伊犁河的样子，其实我知道我看到的吹过的风是没有办法跟他人表达，人与人的悲喜不相通，我站在世界前端传话到你那已经变了味。在此时此刻，我跟这条初次见面的河说了你好和再见。文字的力量有时候很弱，我达不高超的驾驭能力。我该怎么给你形容那个夹杂着牛粪的和青草的味道，夕阳落下之前最后一抹光，甚至于我看到的一片蓝天。你看不到的，听不见的，也一直看不到和听不见了。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看到的世界，我希望我的希望有希望。
心满意足打道回府，贝贝和高姐已经点好了菜等我。当地特色烤串、再加上夜宵必点的水煮花生和毛豆。大哥看我来了，笑着说：“喊贝贝吃饭，她不要的，喊她喝酒呲溜飞快。”桌上六瓶红乌苏整整齐齐的站立在那，好像列队欢迎我们这些外来游客。大哥是走南闯北的人，甚至我呆过的海东有哪些县他都如数家珍。走了那么多地方喝了那么多酒，他说在新疆喝啤酒必喝红乌苏。贝贝虽说是新疆人，自从嫁到四川之后一口流利的四川话：“大哥，类个红乌苏凶得很哟！我是不得行，你们加油哈！”我听了心里一颤，普通乌苏已经叫夺命大乌苏了，这红乌苏的意思非得让你喝吐血？我也没怕，把酒杯往前推了推，在西北的一年，酒量没见长，酒胆日益肥壮。
贝贝给我们把酒倒满，我们四个第一次在伊宁喝酒，也是最后一次在伊宁喝酒。大姐说举杯碰一个，她要拍照纪念一下，在大姐拍照的瞬间我也用手机拍了四个装了乌苏的酒杯。金色的液体，细腻的泡沫一点点消失。在伊宁曾经的老街头，在伊宁的十一点。在分别的日子和特殊的日子里酒可能是烟花，也有可能是转身后的轻声啜泣。
我提了三杯敬他们夫妻。他们年近半百的年纪里确过得如此洒脱，岁月的铁锤狠狠砸过来的时候，他们錾刻出一朵花。大哥让我们原谅他的说话反应慢，有时候还会喷口水。他转过头来给我展示了从耳后到头顶的长长的一道伤疤。“我今天能给你们喝酒，我都是赚回来的。”大哥五年前到天津做了开颅手术，整整十四个小时，重症监护室呆了半个多月，接下来整整两年成了一个哑巴，没有说一句话。大姐笑嘻嘻的看着我说：“你不晓得他多么不容易。”大姐很乐观，一件在生死线徘徊的事情竟然被她笑得说出来。我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近五十的女人如何熬过手术前的十四小时，重症监护室的半个月已及爱人不能说话的两年。唯有将酒斟满敬了大姐一杯。夜市街头人生鼎沸，灯火辉煌。旁边哈萨克小伙子已经喝完一箱啤酒，肆意的大笑，和好友一下子喝完了整瓶的酒。左右两桌，八个人八种人生。
“小张，你信不信你有可能这一辈子就来一次伊宁。”我说我信。今年认识了很多人，吃完饭友好的加了微信。但在结束告别的时候，内心也会突然咯噔一下：怕是再也不会见面了。这样的感觉来来一次又一次。我们很多时候会说下一次，下一次。这也让我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会反问对方：“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要不要把时间定死？”因为这几句话我挨了三叔不少白眼，好好的寒暄非得当真。是啊！我什么时候才开始当真了，不应该当作戏言吗？“大哥，之前韩寒有部电影叫后会无期，二十几岁看的时候觉得他搞噱头。如今算是明白了，就是后会无期。”贝贝和大姐都没我俩能聊，有时候显得有点插不上话。但聊天就是有人聊有人听，否则这个聊天得变成吵架。大姐怕菜不够，又点了一个椒麻鸡，算是新疆特色菜，满满一大盘，鸡肉被随意撕开，扮上皮辣子最后教上黄澄澄的麻椒油，鲜香麻辣。大哥吃得并不多，夹了小小的一块肉，吞下去，轻轻放了筷子，他从眼镜后面望了我一眼。
“真的没有那么多再来的机会。你敢相信吗？96年我第一次去北京，结果我长城没有来得及爬，我当时告诉自己，没关系，下次肯定来爬。可是，小张，你知道吗，三十年了，三十年我再也没有去爬上过长城。如果手术没有挺过来，这一耽误就是一辈子。”他用自己的人生故事告诉我今天晚上我抽空去看伊犁河是多么正确的事。此时我们四个已经将六瓶酒快喝完了，贝贝和大姐因为身体不适，喝的少一些。而我和大哥你一杯我一杯，就着花生和故事一杯杯下肚。
啤酒真的不能多喝，涨肚子。我和大哥喝的最多，自然跑得最勤。在大哥上厕所的空档，我笑着对大姐说：“您先生真的很厉害，知识储备很丰富。”是的，从南到北，从人文到历史，再到各地特色美食美景就没有他说不出来的。面前川蜀男人个子不高，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可男人的见识才是他最大的资本啊！大浪过来，海水退去之后你才能真正看清海滩上还留有什么。大姐和我碰完杯，也不忘鼓励我：“小张我相信等你到他这个年纪，一定会比他厉害。”我还有近二十年的时间去好好修炼。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点了。这个点在南方怕是进入了梦乡。而在伊宁的街头，车流人流都不见少，减掉三个小时才是他们的作息时间。入了夜后没有一丝丝暑气蒸腾，从河对岸吹来的风让我们都有点沉醉，也许多年后我们回忆起在伊宁一定是今晚的风，今晚的酒，今晚的故事和人。我和大哥喝得都很开心，加了最后一瓶，两人平分。大姐看着大哥说：“今天状态可以。”真的很少能见到夫妻俩人的状态如此和谐自然，你说我听，你闹我笑，你走我跟，就算大哥做了这么大的手术过来，大姐都没禁止他喝酒。我也想也许大哥和大姐都活通透了吧！可惜贝贝没能陪我们喝完全场，街头的晚风一吹她打了冷颤，大哥和大姐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在等我的时候起杯太猛了。我们约了有机会成都再见。
这一顿晚饭吃了近三个小时，我们的酒店离的不远，路灯高高照耀似一个小月亮，小摊贩还在路边等客户。他们先我到酒店，我继续独自一个人往前。我喝得很开心，唱着刘若英的歌回去了。一路上满是刮彩票的小摊，我也刮了。不中也没关系，我喜欢伊宁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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