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箱请客勿要开,应美君自由开启。”
以上的这句话,写在龙应台新书《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开端的地方。这是一个慵懒的秋日黄昏,从小书店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是一片小小的星海,其中一颗星星的光,照在这本黄色封面的书上,照得看客的思绪恍惚……
龙应台书里的美君,是她的妈妈。
我记忆中的美君,已经好久不见了。
2014年夏秋交接的开学季,我和姐姐搬进了新的私人寝室,寝室里其他四个人,也是从原来的地方一起搬来的。
初次见面,大家都比较拘谨客气,说话也都一致轻声细语。美君最晚到,独自拎着一个有她一半高的红色布袋子。
一进门,她的大袋子被她扔在床沿的过道上,然后三步两步走到我身旁,用很高分贝的声音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林美君,很高兴认识你。”
美君笑起来眼角是耷拉着的并不阳光的样子,我也不喜欢她温度过高的问候方式——一把拽着我的脖子,身高的差异让我的脑袋不得不歪在她的肩上。但是当自来熟遇上伪善,我总能恰到好处地佯装亲昵。
日后的相处,并没有让我对她有很大的改观。我不喜欢她乱糟糟能遮住眼睛的厚长刘海;不喜欢她穿到长满霉点的白t恤;不喜欢她在寝室里从不穿拖鞋还老是爬上我的床;不喜欢她即使大笑也很丧气的面部表情;甚至因为她洗的沐浴露,我开始反感玉兰花香……
那时的我,一边在美君看不见的背后和姐姐互道她的长短,一边为我没有和她闹翻的忍耐力而自豪。
此美君,是林美君,我叫她的时候,从来都带着她的姓。
【怎么我看不见,你眼里的故事】
南方秋冬换季的夜晚,必定会下好几场细密阴冷的夜雨,半干未干的湿衣服沾上雨滴,总难逃起霉的厄运。
某一个这样的夜晚,结束晚自习的我冒着雨赶回寝室,一口气爬上四楼的天台。一层一层拨撩下冰冷衣服,像揭开一场演出的帷幕。美君就坐在帷幕的后面。即便夜色迷茫,也不难看清她手里握着的、脚边乱躺着的啤酒罐。
她没有抬头看我,我原想说点什么,但那些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调侃的话含混在嘴里,最后全部咽了下去。
最后一件衣服是她那件满是霉点的t恤,我顺手取下,转身逃跑似的离开了天台。
隔壁床的大江在我之后上去过,我好奇她下来后为什么什么也没说。兴许是她懂得我的好奇,在我开口发问之前,她给了我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美君她,是小三的孩子。”
我不敢去揣测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只依稀记得她开玩笑说她不敢回家,那时谁也没放在心上。
这大概就是谜底吧?让一个十四岁姑娘抽烟酗酒旷课打架的恶习,还有一切的生活上的不检点,全部变得事出有因。有人说眼睛是人心的窗,美君用长刘海把她的心窗关上,没有人能看见她眼里的波涛深邃。
【夹缝里生存的瘦小身躯】
“告诉你一个秘密喔,我妈妈之前是小三来着,我是小三生的呢。”我做着枯燥的物理题,美君躺在我身后幽幽说道。那时偌大寝室里只有我和她。
我突然心里一惊,想起了大江说过的那句话。我手上动着笔,却准备好了聆听她的故事。
故事经过大致如此。美君的妈妈在19岁生下她,是在知道他爸爸已经有一妻二子的前提下。两个家庭共用一个父亲,在明暗两面相安无事地生活了八年。
闹剧的收场,就是原配赶走小三的俗套戏码了。但是美君妈妈没用上一年的时间,就重新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美君和妈妈生活,她很快又多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美君说,妈妈结婚后,对她的爱,一点点转移到了弟弟妹妹的身上。爸爸按月给美君的抚养费成了妈妈没什么收入的新家庭的最大经济来源。美君每次告诉爸爸,总迎来妈妈的毒打。
我曾见过美君的爸爸,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对美君还算疼爱。但是,美君尴尬的身份,在爸爸的家庭恐怕更无宁日。
那两个一明一暗的家庭最终都变得明朗,美君游离在中间,成为两个家庭的交界,却不可能再属于其中之一。
故事讲完,发现我的笔在稿纸上画满了乱糟糟的曲线——是我心的写照。我开始同情和怜悯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女孩子。不明白是因为生活的夹缝太大让她不小心陷了进去,还是因为她过于瘦小,刚好容身在那一眼罅隙。
【愿我记住你】
我以为,美君对我吐露心声只是因为积攒太多的委屈,后来才明白,那只是告别的措辞。
2015年的另一个开学季,美君悄无声息地转学了,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大江说,是美君的妈妈把她转回离家较近的学校,方便在她妈妈出去打麻将的时候照顾她的弟弟妹妹。这只是臆测。我在心里偷偷祈愿,是爸爸终于开始真正为美君考虑,说服了自己的家庭接纳那个可怜的孩子。
刚开始大家会不习惯少了美君的吵闹声和她那些坏毛病,日子一天天向前流逝,寝室也来了新的室友代替了美君的位置。再后来,没人再提起过美君的名字……
最后一次见到美君,是临近毕业一个忙碌的周六。时间过去一年,美君没有很大的变化,白t恤还穿着,刘海还是长得遮过眼睛,只是初见时那种让人受宠若惊的问候没有了。我不敢询问她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邀请她一起吃一顿午餐。她笑了笑说:“不了,过来看你一眼马上就要走了,你中考加油。”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心里竟有说不上来的滋味。我从未看重过我在她心中的份量,以至于在得知她此番只看望了我一个人后止不住地流泪,如果以前能真心待她好一些,该有多好。
【愿我记住你】
我以为,美君对我吐露心声只是因为积攒太多的委屈,后来才明白,那只是告别的措辞。
2015年的另一个开学季,美君悄无声息地转学了,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大江说,是美君的妈妈把她转回离家较近的学校,方便在她妈妈出去打麻将的时候照顾她的弟弟妹妹。这只是臆测。我在心里偷偷祈愿,是爸爸终于开始真正为美君考虑,说服了自己的家庭接纳那个可怜的孩子。
刚开始大家会不习惯少了美君的吵闹声和她那些坏毛病,日子一天天向前流逝,寝室也来了新的室友代替了美君的位置。再后来,没人再提起过美君的名字……
最后一次见到美君,是临近毕业一个忙碌的周六。时间过去一年,美君没有很大的变化,白t恤还穿着,刘海还是长得遮过眼睛,只是初见时那种让人受宠若惊的问候没有了。我不敢询问她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邀请她一起吃一顿午餐。她笑了笑说:“不了,过来看你一眼马上就要走了,你中考加油。”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心里竟有说不上来的滋味。我从未看重过我在她心中的份量,以至于在得知她此番只看望了我一个人后止不住地流泪,如果以前能真心待她好一些,该有多好。
文/亭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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