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死亡面对面

选自《生命最后的日子》

母亲去了。虽然在我心里，她一直不曾远去，但是每当在家里看到她的遗像，我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母亲选择了在清明节前一天离去，大概也是因为我一直忙，害怕耽误我平时的时间，所以特意选择了这样一个日子。母亲一生都在为我着想，在我高龄怀孕生子后半年后突发重病，又等到我的幼子上了幼儿园，她才放心地离去。母亲一直不敢耽误我的时间，就连死亡，她似乎也是计算好了，为的是以后的每年清明我可以在假期里想起她、怀念她、祭奠她。

其实母亲在临走前是托了梦给我的。母亲去世前三天，我曾梦到母亲去世，当时因为我刚丢了自己和母亲的身份证、银行卡、存文件的U盘等贵重物品，心里焦急又懊恼，偏偏这时孩子夜里发烧到惊厥，我的生活一下子就乱了套。

因为丢东西和孩子发烧，一要赶时间补写马上要发刊的稿件，二要抽空带孩子去医院做各种检查，三我还要上班，因此那些天我去医院看母亲的次数就少而又少。

后来，我跟一个曾当过医生的作家姐姐说起母亲去世，作家姐姐说：我觉得你妈妈是看到你太累了，给你增加太多负担了，所以她想安静地走了，好让她的女儿可以有自己轻松自由的生活。人的意志力也是很重要的，她不想走，也许还可以顽强的留下来，但是她想走了。

是的，母亲想走了，不想再拖累我了。母亲一生都不曾拖累人，直到生命垂危，我才猛然发觉，拼了命的要挽留她，我悔恨自己以前对她的忽略，倘若我再不挽留，我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了。我曾经那么自私，只顾了奔自己的明天，而忽略了老人正一天天走向衰老。母亲突发脑出血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后，经过我拼尽全力的挽救和她自己对生的留恋与挣扎，母亲最终给了我三年时间，让我用以偿还心灵之债，养育之恩，而这三年，全失能的母亲被动的躺在病床上，双手被束缚，翻身都不能，饮食靠鼻饲管，受尽了这一生的煎熬和折磨面积比关键的是，我依然不能时刻陪伴在她的身旁。对此，我这大逆不孝之人，也从此背上了心灵的枷锁。

没有失去过亲人的人是不会理解这份痛的。无数次，我一个人想起母亲泪湿衣襟，无数次，我在睡梦中梦到母亲，她依然慈祥的微笑着，可如今，除了她的照片，再也没有她的痕迹了。

我曾经写过一首诗，大概意思是：母亲在，我多大都是孩子，而母亲去了，我多小都感觉自己老了。似乎一夜之间，我就老了十岁，从头到脚，从发丝到心灵，母亲离去一天，我就老了十年。

死亡一下子就这样朝我迈了一大步，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了它的冰冷，它的寒气。以前有父母这道屏障隔着，总觉得死亡离我是很遥远的事情，而现在，母亲这道屏障不存在了，我与死亡成了面对面。

现在，我是隔开孩子与死亡的那道屏障，我站到了当初母亲所在的位置，也真正理解了土埋半截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