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我们一起扫落叶
哪种怀念都茂盛着或者凋零着一棵树。
那些银杏树,扫来扫去十三棵。在春晖楼前,在篮球场外,翠绿着,金黄着。在高二那年平长仄短。
银杏树的叶子早上七点落到眼前,确切说是落入眼前。在恒久碧绿的忍冬丛里,在坚硬清朗的沥青路上,落叶如同乱用的逗号,我们却要耐心读到一句话终了。
每天早上七点开始室外值日,七点二十早读前值日完毕。
从周一到周五。
这是银杏树的秋以为期。
焦梦雯已经托着白铁皮搓子和笤帚下五楼了,杨帅也不打算再等谁,操起一把笤帚又搭一把笤帚在肩上也下楼去。赴一场秋之约。韩澍的矫正牙套在七点钟就凉透了他的嘴唇,但他宁可等在一楼,并不肯多爬五层楼。钢制牙套在早上七点钟加重了韩澍的寒凉,就像他的天真在十六岁加浓了他的忧愁,那是在另一场秋天的落雨的下午。
报告厅东边的玉兰树下,已经有人在扫落叶。空气中窸窣着红褐色的宁静的声音。落叶被扫进搓子时仍旧完整,季节还没有摧残尽他们的梦境。岁月多少了解玉兰树在秋天的等待,所以不曾尽落而空。扫起落叶的少年,还不曾了解秋天玉兰树下的凝望,多年以后会飘荡过哪片云朵。时光于他而言还仅仅是低头的沉默。
他们三人走着,从青灰的育英楼到青灰的春晖楼,一路铺卷着刀塔的巅峰,一路铺卷着齐耳的短发,一路铺卷着生日的烛光,一路铺卷着试题的压强。他们三人走着,所有的问候擦肩而过。
焦梦雯用她纤弱的手指捏住白铁皮的搓子,搓起绿色边角的落叶,继续向忍冬丛里捡拾。杨帅压住笤帚一路托扫过来,身后拖带出来的笤帚印痕也很像喷气式飞机的长尾。而韩澍,缩着手,挥舞着笤帚,凭空打扫着什么。
早上七点钟,手指碰触到笤帚的金属绑丝已经感觉到冷了,手指捏碰到白铁皮搓子已经感觉到寒冷了,秋天在早上七点来到已经感觉到冰冷了。阳光还没有照亮每一片叶子,一切都还不清透。望见的叶子还没有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还没有痛哭过,一切都还在铺垫,一切都还在叙事。
早上七点,他们只是在打扫落叶。
掉落的银杏果被他们搓起倒掉。果实在他们眼里只是果实,还不是积淀,还不是成熟,还不是丰美。
忍冬丛里跳出来一只硕大的黑猫,哗楞楞,拐弯就不见了。
银杏树飘落着金黄色的叶子,书信一般飘落着。
早上七点,我们一起扫起的那些落叶,装订成集,可以归入婉约派吧。
2014、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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