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当时,我见到,我的父亲在全校将近两千人的目光下,大喊着棍下留狗,然后骑车冲到的主席台前。我万万没有想到,在如此闷热的一天里,竟然会发生如此滑稽的事情,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我一定也会笑得前仰后合,并且因此快乐好几天。
这时我听见坐在我身边的女生说:“陈叔叔?”我见她缩回脖子,忍着笑,悄悄地问我:“陈文妍,那不是……你老爸吗?那不是你家黄豆吗?”
这个和我说话的女生叫苏婉,和我算是发小,也是同班同学。她的妈妈和我的妈妈是医院里的同事,他们都是内科医生,却酷爱研究中药。我们两家之间也时常互相串门。别人家串门往往提一箱牛奶,买些水果什么的。而我们两家总是提着一大袋子草药。我们两家见面后,往往是我和苏婉在我或她的房间里玩,或者一起看电视;我爸和他爸总是在书房里下象棋,或者谈论国家大事;我妈妈和她妈妈最有意思,她们一见面就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手牵着手向厨房跑去。我们两家的厨房,都贮藏了大大小小的砂锅。一旦她们开始实验新的中药材,厨房就好像是哈利波特里的魔法教室,那些锅里里熬制的都是些神秘魔药。最为神奇的是,有时她们探讨到某些药材的特殊功效,还会放声大笑起来,引得我和苏婉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言归正传,当时我见苏婉问我,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轻声回应她:“好像还真是……”
我话音未落,就见我爸爸已经将自行车停在了主席台前,嘴里喊着:“黄豆!黄豆!快下来!哎呀,你们千万别打它!它是我家的狗!”这又引得学生一片哄笑,许多老师实在是憋不住了,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校长几乎是满脸黑线,他低沉着嗓子,对我爸说:“请问你是哪位呀?快把你家狗带走!这还成何体统!”
可能是因为见到了我爸爸,黄豆愈加兴奋起来。它跳下了主席台,向着我爸跑去,我爸也蹲了下来,伸出双手准备抱住它。就在我们都以为闹剧要就此收场的时候,黄豆竟然灵巧地躲过了我爸的双手,又撒开腿,沿着操场跑了起来,边跑还边回头看看我爸。
哈哈哈哈哈哈……学生群里又爆发出一阵阵哄笑。我看见苏婉也跟着笑,只好无奈地扶额。
很快又有两三个和学生们站在一起的男老师也加入了抓狗的行列,可愣是连黄豆的毛都沾不到,还有一个险些把自己绊倒。他也羞红了脸,对着自己的班级喊道:“都不许笑!”
我爸见状,赶紧用出了他的必杀技——火腿肠。我爸是一个出门不带包就浑身难受的人,而他的包里总有两样东西——速溶咖啡、火腿肠。他说他的下午茶永远是这两样,还偷偷告诉我,火腿肠沾咖啡吃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当黄豆回头时看见我爸爸从包里掏出了一根火腿肠,还拿着在空中挥了挥,顿时就忘了自由的美妙。后来潘聪告诉我,黄豆当时在空中腾挪起来,一下就完成了调头动作。它舌头还在空中打着转,亮晶晶的口水飞洒在空中,整只狗一下就冲到了我爸爸旁边。我爸手疾眼快,歘的一下就把黄豆抱了起来,放到了他的自行车筐里,然后在它的狗头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火腿肠也放回了包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继续!”我爸爸陪着笑脸,骑上车溜了。
“天呐,陈叔叔要在学校里出名了……”苏婉在一旁做出了一个重大预言。
“啊?不会吧……”我安慰自己,好在我平时表现得好,没有被老师请家长去学校谈过话,开家长会也都是我妈妈前往。班上除了潘聪和苏婉,应该没人知道刚才那个骑自行车追狗而来的男人是我爸爸……
“嘻嘻……”苏婉笑而不语。
校长看着主席台上黄豆的尿液,似乎已经没心情讲话了,便和身后的两位年段长说了几句话后,背着手走了。教导主任见状,上台说了几句干瘪瘪的话,强调了一下着装问题,也先走了。接着是那两个年段长,他们分别简述了一下上周学生们的生活学习情况。原本的领导讲话环节时间大大缩短,换成了追狗大赛,同学们的心情一下就活跃起来了,散场的时候大家依然在和自己周围的人交头接耳,谈论着刚刚的趣事。
不幸的是,我刚刚和苏婉跟着人群走出操场,竟又看到我爸爸了。他还没走,正站在路边向学生群里张望。黄豆蹲在自行车筐里哈赤哈赤地喘着粗气。许多同学看到他们一人一狗在路边,又笑了起来。我赶紧低下头,叫苏婉掩护我,因为我有预感到他正在寻找我。
可是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爸爸见找不到我,于是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文妍,文妍!”一时间我们班的同学分分看向我,果然有男生一脸坏笑地问我,陈文妍,那是你爸吗?哈哈哈哈哈哈……
我感觉自己的脸烧得通红。我白了那个男生一眼后,赶紧硬着头皮跑出人群,到我爸身边。
我羞愤地对我爸说:“哎呀,你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啊?早上你妈妈才说过要记得带伞,你怎么转眼就忘了呢?”说着爸爸就从包里拿出了我那把印有樱桃小丸子的伞,递给我。
我接过伞,没好气地说:“你来就来,还带黄豆来干嘛!”
“它自己跟着我自行车一路跑来的!”
“好啦好啦,快走吧!还当着全校的面抓狗!丢脸死了!”我感到四周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便推搡着他,让他快走。
“那狗跑了,不得追回来啊?我能有啥办法?”爸爸看到我气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就说:“好啦好啦,我先把黄豆送回家!”说着他轻巧地骑上了自行车,消失在了人群中。
我听着周围传来的笑声,感觉全都是在嘲笑我的。
“完了,颜面扫地了。臭老爸,我晚上回去就和他绝交!”我想着,垂头丧气的往班里走。
“陈文妍!”
我抬头一看,是潘聪在叫我,苏婉也站在她旁边。
我懊恼的对我两个朋友说:“完了,我今天丢脸死了。”
“没事啦。”苏婉拍了拍我肩膀。
潘聪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我倒是觉得,你爸爸挺好的……”
“哪好啦?出了门有狗跟着都不知道!还当着全校的面抓狗,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大家都知道他是我爸了!我不会再学校里出名吧!而且班里的男生肯定要嘲笑我了……”我越想越害怕,感到自己的前程一片灰暗……
“可他是为了给你送伞啊……我爸就永远不会给我送伞,哪怕我淋死在外面他估计都不会在意……”
“怎么会呢?”苏婉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潘聪。
“是啊,你说得太夸张啦!”我附和着。
“真的!我姐姐要什么他都给,可是我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潘聪说着,竟然红了眼睛。
后面我和苏婉,潘聪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后来,我也没有给父亲写绝交信。当他晚上提了一条鱼回来,并且做了一道他拿手的,我超爱的水煮鱼时,我一下就把对他的气恼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吃完饭,我们一家又一起带着小黄狗出门散步。回到家,我又缠着父亲,让他给我讲《聊斋志异》里的鬼故事……
倒是潘聪的那句话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怎么会有父亲只在乎姐姐,不在乎妹妹呢?
那时候我还不了解潘聪,但当我逐渐走进她的生活后,我才知道,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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