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是我小时候的玩伴,现在想想她长得特别像沈春阳,挺漂亮的。
她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她们家的孩子几乎都没念过书。她的弟弟倒是去念了两天书,到交学费的时候就放弃了。
那时候几乎每一家都是土房,她们家的当然也是,与众不同的是她们家夏天如果不刮风下雨就从不关窗户,到了冬天就用塑料布再加上几根木头钉得严严实实的,后面的窗户会用包米杆子堵上一些,屋里再支一口破锅,把烧得红红的炭火从灶坑里扒到这口破锅里用来取暖。
她们家人有一个特别神奇的地方就是对村子周围山上、地里能采回来吃的东西那是了如指掌。春天各山的蕨菜、猴腿儿、广东菜什么时候出,哪的长得粗壮哪的长得瘦小;夏天哪块地里苣卖菜、婆婆丁、灰菜多,到哪能采几筐,到哪能采几袋子都在她家人的心里装着;秋天哪的蘑菇多,松树蘑什么时候出,珍蘑哪个枯树根旁有,什么小灰蘑、趟着蘑更是不在话下;还有就是秋天的哪棵山里红好吃,长得又大;哪棵梨树上的梨先熟,哪棵梨树上的梨后熟,全都知道。现在想想觉得全村人都生活在农耕时代了而她们家却生活在采集狩猎时代。山上的哪片树,哪些动物没有她家不熟悉的。
但家中的地却是荒芜着的,你看草最多那片地十有八九是她家的。到了夏天包米可以烀着吃的时候她们家就开始啃青了,土豆秧子还绿着呢,土豆就被一个个摸着吃了。所以到了秋天几乎是没什么收成的,家里孩子又多,就得借粮食吃。
如果你没有食欲就去她家,她们家吃饭那叫一个香。做菜几乎不放油,放点盐或大酱,然后一炖,一锅土豆就能吃得全家四马汗流的,大饼子放在盖帘上都招了苍蝇了,吃起来还特别的香。这么说吧,我看她家人吃那大饼子我就超级想吃,我不愿意吃自已家干干净净放到碗架柜里的大饼子,就愿意吃她家那招苍蝇的,你说怪不怪。
但我倒是没看到她家为什么事发愁过。她妈妈骂人的功夫到是了得,能骂你个狗血喷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当然经常被骂的都是她的孩子。
三丫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我觉得她无忧无虑的。有时候她会被她的二哥或弟弟揍一顿,有时候她会被她的妈妈骂一顿。她的大姐、二姐都出嫁了,她要做饭、采菜,洗衣服洗被子,什么活都干。
白天她经常带着我去采菜,无论是山里的还是地里的,跟着她走保证满载而归。她总是先采满了筐,又采清了袋子,然后又帮我采满,我们才一起回家,每次我的菜都压红了我的肩膀,筐梁给我的胳膊压出了深深的一道印,我姥姥就特别心疼我,让我少采点,半筐就行,别压坏了。可是看着三丫都采得满满的,我不服输的劲头就上来了,哪一次都没有听姥姥的话。
晚上三丫领着我到队长家去看电视,那时候全村只有队长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放在他们家的箱盖上。我们来得早的可能坐在炕沿上,来得晚的就只有坐在地下的小板凳上了。队长家都睡觉了,我们还在那接着看,直到电视里出了雪花点,我们才离开。外面已经是漆黑漆黑的了,星星太远照不清路。三丫领着我,她好像长着一双猫的眼睛,能躲开路上的沟沟坎坎,而我呢就像瞎子一样,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第二天还去。
有两件事永远地留在了记忆里,成为我与三丫的美好回忆,但那两件事在当时每一件都不那么美好。
记得那次我和三丫一起去西沟采菜,菜采满筐了,可是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雨参夹着大风,我们实在走不了了,就躲在一棵大树下避雨。不知道为什么雨虽然下得那么猛烈,但有三丫在我一点都不害怕,我们俩蹲在地上有说有笑的,三丫肚子里有很多有趣的鬼故事,她在那津津有味地讲,我蹲在她对面津津有味地听,都忘了大雨。家里人急坏了,以为孩子被大水冲跑了呢。我姥姥披了块塑料布一边走一边喊我的名字,她裏了小脚是跑不了的,风又大给她灌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担心孩子。我和三丫还在那没事人儿似的讲故事,三丫的耳朵尖,先听到我姥叫我的声音,赶紧从树林里出来,高兴地答应着我姥。我姥终于找到了孩子真是又气又急又高兴都参杂在一起了。
还有一次是秋天一起到北山去打秋梨,三丫知道哪棵梨树熟了,担心再不去就让别人打走了,于是决定带着我去。我表妹比我小八岁,那时候她才几岁,非得要和我们去,我怕不领着她她一哭我舅妈生气,就免强答应了。三个人一同向北走,还过了一个独木桥,远远地看到那一大棵梨树,树上密密麻麻地接了好多梨子,兴奋劲立刻就上来了。走到树跟前,三丫爬上去晃树把梨摇下来,梨长得又大又沉,一晃就都掉下来了,我和表妹负责在地下捡。忽然我看到了一个让我惊呆了的场景,我几乎动弹不得,赶紧告诉三丫我看到了蛇在开会,那可老多蛇了,平生第一次看到一团子蛇在那彼此缠绕在一起,比个球都大的一团子。我最最最怕蛇了,吓得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赶紧告诉三丫从树上下来,领着我小妹就走,但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了。那晃下来的一树梨铺在了地上,我们也不敢捡一个,只顾了逃命了。第二天再去捡那些梨,早让放牛的人捡走了。
后来我上学走了,离开了我姥姥家,开始时回去还能见到三丫,后来我再去她就出嫁了,虽然她也向我姥打听过我,我也问过我姥关于她的消息,但始终没再见面。如今三丫一家都不在这个村子了,她家的房子已卖给了别人,在那里盖起了砖瓦结构的房子,园子里的李子树一棵都没了,物也不似,人更不知所踪了。
但那小时候与她在一起的美好岁月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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