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羊的自述

一只羊的自述

我是一只羊，一只黑色的小羊。

我生了病，没有胃口，全身软绵无力，大脑混混沌沌。

我想，我时日无多了。

我想，我的主人，那个满脸皱纹驼背的老头，也觉得我活不长久了。要不，他怎么前两天还给我胡乱投喂两颗药，这两天已经不管不问了呢。

今早，老头起得比我早，还没醒，他就把我抱了起来，我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我也没挣扎，任由他抱着我走了很远的路。

终于，他停了下来，然后他的手一使力，我就被送了出去，再回头，我发现自己在飞，身体的重量片刻的轻盈，我晃眼看到老头决绝回头的背影。

“砰”，我砸到地上，可幸的是我的身体没有散架，我试了试自己的声音，“咩～”，声音还在。

我环顾四周，周围除了草和树，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再无其他。

我设想了下自己的下场，饿死？病死？或是被野兽吃掉？

哪一种下场都不好，我越想越怕，于是我又开始寻我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一点不敢停歇，我想只要我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就还好。

就这样我叫了一天，哪一种下场都没发生，我还无力的活着，比昨天更无力的活着。我口干舌燥，可是我还是在叫着，不停的，只要我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就还好。

时间又挨到中午，突然间我听到了脚步声，我听到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不再叫了，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妇人，然后我看到了她伸出一双粗糙的手把我抱了起来，我看到了她左右打量我，然后她把我抱着走了起来。

我来到了妇人家，我看到一个滴溜着大眼睛的小女孩欢喜地朝妇女跑来，朝我跑来。

她从妇人手里把我接了过去，又惊又喜，“哪来的？”

“山上捡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我听到妇女轻柔的对小女孩说。

“能的，一定能的！”，她细嫩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过我的身体。

妇人找来了吃的喂我，大概是饿极了的缘故，我居然有了胃口，还吃得狼吞虎咽的，女孩就在旁边呵呵的傻笑，看着我吃。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妇人和小女孩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我也把他们当做了我的新主人。

待我身体全好透，我就每天围着小主人打转，我喜欢蹦跳着跑向她，她也时常把我抱起来抚摸我的毛发，我顺从的任她抚摸着。

有一天，小主人告诉我她要去远方上学了，要过半年才能回来，她不舍的紧紧抱着我，我也不舍的舔着她的小手小脸，用力撕咬着她的衣服，企图能留住她。

她还是走了。

她走了后，我就每天盼着太阳早点落下，又盼着太阳早点升起。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我终于盼到她回来了，我蹦跳着跑向她，等着她把我抱起来了，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我忘了，我已经长得足够大了，她抱不起来我。

她向我笑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

我想，终于又回来了呢，我的小主人。

日子又像从前一样过着，每天白天都是围着小主人打转，到了晚上我就自己找个小角落睡觉。

有一天，小主人指着我对女主人提议，“再多买点羊来陪它好不好？它好孤独啊！”，我看见女主人点了头。

没过多久，小主人又离开了，我想我又该盼日落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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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人走后，女主人和男主人修了个大房子，修好后我就搬到里面住了，只给我住的话已经绰绰有余了，可惜不是，我住了几天，女主人便带了一群羊过来与我同住。

按理说我该高兴的，毕竟是小主人的心意，毕竟我以后就有了伙伴。

可惜，事实没按预料的发展。

其他的羊都不把我当他们的同伴，尽管我费力讨好，他们也总是欺负我，在原来宽敞的屋子里把我顶过来顶过去，丝毫不给我留容身之处。

女主人见此，只好把我单独放在屋子外面住。

天气渐凉，夜晚的风吹过我的脸盘，我冷的瑟瑟发抖，我看见透风的屋子里，那群羊挤在一起取暖，但我一点也不羡慕，因为我才是这个家特殊的存在，因为他们都是因为我才来到这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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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了段日子，新来的母羊们开始生小羊了，一只一只的蹦着跳着，颇有我的风范。

又没过多久，小主人回来了，我蹦着跳着跑向她，其他的羊全用看傻羊的神情看着我，我全不在意，小主人欢笑的摸了我的头，我欢乐地绕着她打转。

小主人摸完我的头，径直走向了那群羊，走向那群小羊，我又看到了当初她见到我时惊喜的神情。

我暗暗担忧我的小主人要被那群小羊抢了去，幸好那群小羊见小主人亲近过来都躲得远远的。

不过小主人还不放弃，每天早上都来见小羊，渐渐小羊们也不怕她了，围着她蹦跳，我也跟着蹦，甚至蹦得比它们还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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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小主人被它们勾了魂，敷衍的朝我笑笑，便追逐小羊们去了。她甚至还抱着他们抚摸着他们的毛发，像当时抚摸我的时候一样。

我想，它们长大了小主人就不喜欢它们了，但她会一直喜欢我的，想到这，我气愤的心就平了下来。

小主人又走了，然后在天气越来越热的时候回来了。

我又开始蹦了，和又一轮新生的小羊。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几个男人拿着根粗绳来了，那根绳子在几个人的努力下套上了我的脖子。然后，我被拉走了，我看见小主人站在一边又怜惜又无奈，那样的眼神我读不懂，我只好拼命的向小主人的方向蹦，试图挣脱绳子。

可我挣不拖，我急得要流泪，身上的绳子更紧了，几个男人的劲更大了，我被拖着爬着离开了小主人，离开了那个家。

我来到了另外一个新家，在那里，更多的男人围了上来，他们把我放倒，然后，他们当中的人有的压着我的肚子，有的束着我的四只蹄子，还有的把我的头死死的摁在地上。

我看见了刀子，又尖又长，在太阳底下发着耀眼的光。

此刻，它是我的统治者，我开始颤栗，企图求饶，可显然，它并不打算留情面，更何况初次见面何来情面。

我开始叫唤，但由于我的嘴也被牢牢地抓在一起，所以那声音变成了“嗯～”。足够了，我想，只要我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还好。

然后，我感受到那把刀触碰到我脖子上的毛发，感受到它刺穿了我的皮，感受到它切断了我的喉咙，感受到我的腿不由自主的挣扎，感受到他们压着我的力更大了，感受到那把刀又慢慢的离开了我的脖子，离开了我的毛发。

我看到了红色的东西从我的脖子喷涌而出，我知道，那是血，也是我的生命。

我的脑袋开始发懵，我的眼睛使劲地往上翻着，我四条用力过度的腿慢慢变得无力，我不挣扎了，他们用在我身上的力也消失了，我只是想叫，我想只要我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就还好，可是我寻不到我自己的声音了，我想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好。

我尽力让我的眼睛翻回来，事实上它也听话的翻回来了。

于是，我看到了更多的红色，我看到了男人们回屋拿来了更多的刀。

我的眼又开始往上翻，但我还是看到了。

看到了老头决绝的背影，看到了一双想要抱起我的粗糙的手，看到了一双为我惊喜过的大眼睛，看到了光渐渐暗淡……

我听到了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