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壳

      这次请我过来的并不是同行，而是一名警察。他说这里有一位犯人，或者说是病人，需要我帮忙。

      去的路上，我大概看了一下那个人的资料，王浩，男，二十七岁，因宣传邪教蛊惑自杀被捕，现在被扣留在拘留所。

        到了拘留所之后，警察小哥并没有走正规的探访程序，而是直接把我带到了王浩所在的房间，他就依靠着墙坐在那，形容虽然比较消瘦但双眼十分有神，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因为我到来而临时搬来的一套桌椅。

        我坐下来打开录音笔，跟他打声招呼算是正式开始了今天的访谈。

        “你好王浩，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我叫刘泽涛，你可以叫我刘医生。”

        王浩挺直了腰板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打量一只猎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开口问我。

        “警察说你需要心理治疗，便请我过来帮你。”

        “我不是说他们的目的，而是上面让你来是为了什么。”

        “上面？什么上面？除了警察，没有人叫我来啊。”

        听到这些，他看上去有些失望，“还以为你是上面来叫我的人，谁知道跟其他壳子一样，这都是上面的意思吗？”

        “壳子?你是说我的脑壳吗？”

        “不不，小医生，我是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其他人没有灵魂，只有躯壳。”

听到这，我心里其实放松了一些，初步看来王浩的思维比较逻辑混乱，还有一些妄想症状，治疗这样的病人比着其他有自己完整世界观体系的病人，要轻松许多。

        “为什么这么说？”我继续不动声色的问他，打算找机会一举击破他的谬论体系。

        他喝了口水，挪了挪屁股，这是要开始大谈特谈的节奏。说实话，这样的病人要比什么都不谈的病人好对付的多。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我的存在而存在，在我诞生之前，才诞生这个世界，在我死亡之后，这个世界也就随之消亡覆灭了。就像是一个模拟器游戏，你玩这个游戏，里面的NPC就是存在的，你把游戏关了，NPC也就不存在了，明白吗？”

        我感觉有些好笑，“你出生之前没有意识，死亡之后也没有意识，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诞生消亡？你能证明吗？”

        “不能，我尝试很多方法，发现在这个世界根本证明不了。但这只能说明在这局游戏里，我的任务不是去证明这个世界是虚拟的，而是有其他任务。”

        “其他任务？”

        “对，躯壳死了也只是物质的泯灭，我死了我的躯壳也会留在这里，但我的灵魂会回到上面。或许上面给我的下一个任务才是证明世界的虚假，或许我在之前的世界早就证明过，现在不需要证明了，谁知道呢。”

        王浩一开始就提到上面，我并没有太在意，现在他又提到了

        “你说的上面，是指什么？”

        “真实的世界啊，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像一盘游戏一样，那肯定有真实的世界去模拟这个世界啊。”

        “那上面又为什么要模拟这个世界呢？”我又问他。

        “这个世界只有我这一个真实的灵魂，肯定是为我服务啊，你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学会一些东西，去磨练一些性格品质，只有达到上面要求了，我才能回去。”

        “什么意思?”我又开始有些听不懂了。

        “比方说在这个世界我克服很多困难，磨练了坚毅的品格，并且如果这就是上面对我的要求，那么达到了我就能回去了，你们的作用就是为我创造困难，在我身边出境比较多的人，影响比较大，出境比较少的人，哪怕只是露个脸擦肩而过，哪怕从来没有见面，那也是有影响的，只不过影响的大小不一样罢了。”

        “那你知道上面对你什么要求吗，达到要求之后又怎么通知你呢？”

        我又问他，王浩用一种赞许的眼光看了看我。

        “不错啊，看来你对我来说是比较总要的躯壳了，如果你达到上面对你的要求了，你却不知道的话，那你就会意外死亡，就回去了。”

        “意外死亡？”

        “对啊，车祸火灾地震疾病，死了你就回去了。但如果你发现自己已经完成了，或者玩的太烂玩不下去了，那就自杀重开一局。本来这就是一场游戏，你自己又不会死。”

“不会死的不是有灵魂的人吗？除了你其他不都是普通人吗？那些普通人可不会到上面去啊？”

        “我发现我越来越欣赏你了，你说你真的是个躯壳吗？这样说吧，第一，他们只是躯壳，本来就没有活过，有什么死的。第二，只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让更多人去自杀，完成了我就可以去上面了。”

        “这又是在培养什么性格品质呢？”

        “我不清楚，不过应该是领导力影响力之类的。”

        “上面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这过关未免有些太简单了。”

        “你是鱼的记忆吗?我不是说了还有其他世界，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就是培养我的领导能力，其他品质由其他世界去培养。如果领导能力是我需要学习的最后一个能力，那学成之后，便可以参加上面的成人礼，算是上面的正式公民了，也就是说，我现在所处的世界，只是一所学校而已，毕业了或者学不下去了，就死了。”

        简直是可笑，我认为我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去击破他的谬论了。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我明确的感觉到我不是躯壳，而是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你怎么解释？”

        当我放出来这个自认为的终极问题，并想接住这个问题向王浩发起反攻时，却他开始笑了起来，然后对我说：

        “第一，NPC当然不会发现自己是NPC。第二，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那个有灵魂的人，而不是一个躯壳呢？你怎么知道你一定是个躯壳呢？万一我是一个躯壳，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上面让给你提个醒，你是一个真正有灵魂的人，该告诉你真相，你该回去了，你会回去吗？”

        “我是唯一一个有灵魂的人？这个世界因为我而存在？我来找你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你告诉我真相？现在我该回去？”

        我不自主的去捋顺之前所建立的逻辑，越想越发觉得可怕，王浩开始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

        回家的路上，我跟那位警察小哥聊起王浩，小哥给我说，

        “请你来，并不是局里的意思，是我自己请你过来的，因为在我审问过他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个有灵魂的人，我是不是该到上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