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她抬头冲我笑,发梢沾着点碎饼干渣,“今天的小熊饼干超脆,分你一半。”
我应了声,接过她递来的保鲜盒。铁盒边沿贴着张便利贴,字迹歪歪扭扭:“小棠爱吃甜,留了最大的那片。”我掀开盖子,饼干在暖光下泛着金黄,最上面那块果然比其他大两圈,边缘还留着她咬过的牙印。
这是阿芸的习惯。从去年春天我俩分到同个工位起,她的抽屉里永远装着各种零食:小熊饼干、果冻、芒果干、坚果……每次我加班到饭点,她准会敲敲我隔板:“饿了吧?分你点垫垫。”而我总笑她“太客气”,她就说:“吃不完,浪费。”
可今天她分饼干的手在抖。我接过盒子时,碰到她的指尖——凉得像浸了冰水。
“你手怎么这么凉?”我脱口而出。
她愣了愣,低头搓了搓手背:“早上出门急,忘戴手套了。”说着又笑,“快吃吧,凉了就不脆了。”
那天下午,我总忍不住看她。她敲键盘时肩膀微耸,像在忍着什么;接水时扶着桌沿,指节泛白;连给绿萝浇水,都把喷壶攥得太紧,水珠溅在袖口,洇出片深色的印子。
“阿芸,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我借口问她项目进度,试探着问。
她正对着电脑揉太阳穴,闻言抬头:“没啊,挺好的。”可话音刚落,她突然捂住嘴,快步冲进卫生间。
我站在原地,听见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干呕声。
周末我去医院看感冒,路过住院部时,鬼使神差地往三楼瞅了眼。
307病房的窗户开着,阿芸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个保温桶。她的头发松松扎着,比平时少了些蓬松;脸色白得像张纸,眼尾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泪痕。
“小棠?”她看见我,慌忙把保温桶藏到身后,“你怎么来了?”
我装傻:“路过,看你朋友圈说住院了。”
她低头绞着被角,声音轻得像叹息:“阑尾炎,小手术。”
我这才想起,上周她总说“胃不舒服”,我还笑她“外卖吃多了”。原来不是胃,是阑尾;原来她不是“吃不完”,是根本吃不下。
“那你怎么还分我零食?”我问。
她愣了愣,突然笑出声,眼角却泛着泪:“怕你担心啊。”她从床头摸出个铁盒——和我工位抽屉里那个一模一样,“我提前囤的,分你一半,剩下的……我自己慢慢吃。”
我接过铁盒,掀开盖子。里面的饼干还是脆的,果冻的标签是她亲手贴的,连便利贴都是她常用的草莓款:“小棠,这个是芒果味,你上次说想吃。”
“手术前一天,我买了好多零食。”她摸着铁盒边缘,“想着你总说我分得太客气,这次就多囤点。结果……”她顿了顿,“结果手术完根本没胃口,可又不想让你觉得我疏远了,就每天分一点。”
我鼻子突然发酸。原来那些“吃不完”的饼干,是她咬着牙咽下去的;那些“剩的不多”的果冻,是她躲在卫生间吐完又重新装的;原来她总说“你爱吃”,不是客气,是想把所有甜都塞给我,藏起自己的疼。
周一回公司,阿芸的工位多了束向日葵。
“护士说术后要多晒太阳。”她把花往我怀里塞,“你帮我搬去窗台吧。”
我抱着花,看见她抽屉里的铁盒还在,只是贴了张新便利贴:“小棠,等我好了,请你吃火锅。”
午休时,她又分我小熊饼干。这次我没接,直接从自己包里掏出盒草莓软糖:“我买的,分你一半。”
她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草莓味?”
“猜的。”我笑,“就像你猜我喜欢甜的。”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工位上,把两个铁盒的影子叠在一起。阿芸剥了颗软糖塞进我嘴里,甜得我眯起眼。
后来我才知道,她手术那天,我在茶水间说的话她全听见了。
“小棠总说我分零食太客气,其实她是怕我饿着。”她后来跟我坦白,“可我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分享,不是‘我有很多,分你一点’,是‘我有点疼,但不想让你知道’。”
现在,我们的工位抽屉里总装着对方的零食。她的草莓软糖,我的黑巧克力;她的芒果干,我的海苔脆。每次分零食时,我们都会说:“吃不完,分你一半。”
而我们都明白,那半块饼干里藏着的,是比糖更甜的——
是怕你担心的心疼,是想和你分享的温暖,是哪怕自己疼着,也要让你觉得,这世界依然甜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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