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乌托邦

陪老猫住院第三日。早上等待医生巡房，会诊，然后以最快途径赶到高铁站，下午有课。到了却发现再一次把动车时刻记错: 早到了一小时!

可怜我的饮水杯，因为我的匆忙被遗忘在病房~~难道回去取?显然又来不及了。好吧，无论多亲密的小伙伴，随时都可能不再见，杯子跟了我多年，也应以同怀视之。

跑去窗口问能改签前一班吗（相隔半小时左右），没有票了。

然后，在高铁站的图书角，多了约半个小时的随机阅读时光。甚好，正宜作个过渡，从医院气氛抽离，回到……嗯，进入到另一个场域，在那儿，一切充满疑问充满困惑却没有标准答案可寻，美其名曰“学术”（其实就是小白的冒险之路，只是并非实体）。

所以这个间隙的留白，看本抽离的书，挺好的。架子上抽出一本木心的《豹变》。好像以前也是在这里读过，也是候车的时段。

因为近两年都把动车当作地铁来用，就仿佛跟这个图书角建立了一种熟悉又随性的关系似的。好的，那就慢慢重读《豹变》。

在《豹变》里，木心说他喜欢“飞散”这个词，这是个译者造出来的词，有的译作“离散”，其实不确。

……正读着，桌子对面一位阿姨忽然问我: “这本书能买吗?”

“不能吧，这都是图书馆的书啊，只能在这儿看不能带走呢。”

“唉，那这本书在哪儿能买到吗?”

我细看了看，她正在看的书好像是《各种蔬菜的营养功能》，彩图版，类似书店里烹饪书似的。

“可能去书店能找到吧。一般书店都有的。还有一个办法，拍下封面，让你家的孩子帮你在网上买。”估摸着她的年纪和衣着谈吐，我不经意地给了建议。

“这本书真的很好啊，讲了各种各样蔬菜对身体的营养，看，这页说，番薯要选这种才最好。”她忽然热心地把书递过来，我看了看这一页，嗯，是的，文字上说有什么成份，可以提供什么营养，甚而防癌之类，功效很不错。

然而我的杠精精神忽然有点蠢动。“是很好的菜蔬，也不能单一的吃啊，食物越多样，营养越丰富不是吗。”

她好像没打算接招，倒又说: “还是看这种书好啊，好有用，比看这种没用的强多了。”指着我手中这本。

这个比较，也很常见，昨天不是连官媒都凑读书日的热闹，发个标题文说“读书是没有什么用”的嘛。当然，那只是反语，一种宣传手法。

又给我看另一页，带着点疑惑的表情:“这个，是苋菜?”

那页面上，是菠菜及说明，我老老实实答: “不是啊，是菠菜。”

“可是我记得是苋菜。”

“不是，苋菜是苋菜，另一种。”

然后发现她的表情更困惑了，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为是苋菜的竟然被改名了吗?

我准备起来去检票了，站起来说: “苋菜的梗是红色的哦。”这是我能想到的通常最大多数的区别，“菠菜有些根部是红的。”这本书的图片，菠菜的根被切个干净，看不见了。

然后就不管菠菜苋菜这码子事了，我把《豹变》放回架子上，赶车去了。

两个多小时后，我已经坐到了课室里，课是赶上了，老师说的内容我仍然是多半不懂，一头雾水地跟进。好多术语都是第一次听到，实在没什么头脑。

下课后路经图书馆，想起预约的书要取，进去遇见大厅里做活动:书店把书都运来，同学们可以当场挑选，交给图书馆员扫码贴单借走。从书店到图书馆的快捷采购，经学生的挑选去实现，实在很方便!

我抬眼望去，大厅里的一个一个小书堆当中，刚才一起下课过来的可巧多是我认识的同学们。他们高高兴兴地在书堆之间游移，多像一群孩子跑进了巧克力造的小游乐园……有那么一刻我竟看呆了，脑里现出三个字: 乌托邦。

而且是读书人的乌托邦。而且是年轻的读书人的乌托邦。

实在太难得，我替所有孩子们感到幸福，嗯，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我也从书堆里找了两本书，开开心心地借走。

一本王世襄先生的《自珍集》，另一本是黄灿然翻译的《站在人这边——米沃什五十年文选》。

揽书在手的一刻，这些未谋面或跨时空的前辈们相联系的种种，立刻快闪在脑海里。是要多么幸运，能在书的乌托邦里相遇。

今日日程虽然匆忙，场所切换有点快，好在也能适应，仍然是拜书所赐吧。书虫的日子，其实更容易幸福。

一种属于蔬菜与书虫的简单幸福。That is it.

4月24日匆匆

北方来鸿: 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