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色达到甘孜只有120公里。
扎西说带我们走一条无人知道的路,车少,而风景很美。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条路叫什么名字,但一路的风景,却屡屡梦回。

是草木荒芜的季节,但有一种比灌木要高大的树,开满了如棉花般白色的花朵,清风吹过,漫天飞絮,如梦如幻。

车子盘旋至山顶,回头,看来时路,蜿蜒在土黄色的沟壑里,顿觉岁月绵长啊!

甘孜,向往已久、常叨念在嘴里的小城市,以前总觉得就在四川嘛,没那么遥远。走了这一遭,才发觉它版图虽属蜀地,却离西藏更近。
雪山环绕、雪后初霁的甘孜城,无论是鲜美的牦牛肉火锅还是温暖的小酒店,都让人心生眷恋。
甘孜-亚青,路程也差不多120公里左右。

亚青宾馆是亚青唯一的一家宾馆。房间设施简陋,冷水热水皆无。所谓宾馆,其实就是一招待所。
尽管冬季,中午的太阳也够浓烈。离开森冷的房间,到外面晒太阳。
空地上有晾晒的白色床单,风一吹,床单在蓝天下飞了起来,有洗衣粉和阳光混合的味道。一蓝一红的两个水桶,正好在床单下的阴影里,成了美美的陪衬。

下午,穿过公路,我们爬上了酒店后面的山坡。
俯瞰。
河水绕行成半岛,红色的僧舍和闭关清修的布屋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半岛。

一河两桥,连接着觉姆和外面的世界。
亚青寺全名亚青邬金禅林,隶属白玉县。色达五明佛学院是闻听教法的胜处,亚青寺是闭关思修的上选。这里修行的,大都是女性(觉姆)。

河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觉姆大经堂有着金子般的光亮,隐约有诵经声随风从山脚下袅袅传来,如天籁,动人心。

狗狗舒服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怎么拨弄它都不愿意睁开眼睛。安逸得叫人嫉妒。
莲花生大师的坐像端坐在山坡上,俯瞰着众生。这些在大师脚下听着经文长大的狗狗,是不是也有佛性呢?
它睡了那么久,醒来伸长脖子张望了几分钟后,又安稳睡去。

这一个下午,我们什么也不做,晒着冬日暖阳,吹着徐徐微风,闻着袅袅香火,视线飞过亚青寺,投向远方绵延的雪山。


再仰头看着天空的乌云和白云交相翻滚、飘移,浪费着生命中该浪费的时间,从容,淡然。直至太阳西斜、风裹着森森的凉意浸润着裸露的皮肤,起身,穿过荒芜的黄草地,在莲花生大师的注视下离开。

天空骤然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风云变化,几乎是在一瞬间。10多分钟后,站在宾馆的坝子里发现,西边的天,却又晚霞绚烂。

第二天,那个清冷的早晨,僧侣们上着早课。
我无意间溜跶到了经堂外,好奇地从窄小的格子窗往里面看。跟我们学生时代上课一样,有专心听讲的,也有低头打瞌睡的,有交头接耳的,也有顾自无聊的。好一出佛堂众生相。

下课。学员们从经堂里蜂拥而出,太阳底下原本寂寂的操场,一下活泼生动起来,落落大方地予你一场红与黄的色彩盛宴。

当宏亮的钟声响彻寺院,他们匆匆地从操场的四方八面迅速地汇集过来,往狭窄的大门跑去。
这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是掉在最后面的一个。见我用相机对着他,匆忙中他转过身,很配合地让我拍,见我按过快门,对我歉意地笑了笑,转身穿上搁在台阶上的鞋子,慌慌张张地撩开布帘进了大门。我望着他的背影,笑了。

脱鞋。
我跟着进了金碧辉煌的大经堂,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个角落里。因为近视眼,根本看不到讲经的高僧,只听见他洪亮的声音缭绕在大厅里,如雷贯耳。有服务的小僧人提着酥油茶壶穿梭在大厅里给需要的学员添茶。
肃然地淹没在诵经声里大约有20分钟,听不懂经文,退了出来。
在经堂前的台阶上,并排坐着一个男孩女孩。看到这画面,脑子里想到的一句话:“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一个大约1岁多蹒跚学步的小盆友,趁麻麻潜心朝拜之际,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爬。男孩女孩望着他,相视一笑。待小盆友最终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被麻麻发现,她几个大步走向前,把他又抱了下来。
这下,我笑出声来。小盆友还不知道他未来的生活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只是想征服那几级台阶而已。

又走掉了队,一个人穿行在纵横交错的觉姆生活木屋区,东张西望着,跟几个晒太阳的觉姆聊聊天,也偶遇两个漂亮的觉姆,夸两句,说她们长得好看,于是她们眉开眼笑地大方地让我拍照,眼神明媚如春光,惹人沉醉。

一条开满艳丽塑料花的小路上,来来往往走着一拨又一拨的信徒。一对父母带着4个孩子,从我身边经过。
父亲看到我手中拎着的相机,走到我跟前,手比划着,一会指指孩子,一会又看着我的相机,眼神充满了渴求。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让我帮他的几个孩子照张相。
我欣然同意。于是让几个孩子站在路边,以山坡上的塑料花为背景,为孩子们拍了1张照片。正准备按第二张,父亲冲了上去,为最前面的女孩额前的头发理顺,然后再跑回来,示意我继续拍。
这一刻,我鼻子酸酸的,连拍了几张,并把取景框拿给父亲看,他一直点头,眼里充满笑意。然后他嘴里叽哩哇啦地说着,并比划着让我把相机里的照片取出来给他。
我愣住了。呆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慌忙告诉他照片取不出来,能不能写个地址给我,我寄给他。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焦急。我知道他没听懂,急得额头直冒虚汗。

在我们的比比划划无法沟通的语言中,他最终败阵。然后失望、无奈地转身,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慢慢地朝前走了。我呆在原地,差点哭了。也许,这是孩子们长这么大,第一次照相吧?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
我不知道他住哪里,叫什么名字,照片该寄给谁?
一种无言的疼痛,如蛇一般,游走在心脏里。

这几年,几进藏区。我转过无数个经筒,触摸过六字真言,看过风马旗直直地伸向藏区深邃的蓝天,穿过一堆又一堆的五色经幡,见过天真无邪的高原红和满脸沧桑布满沟壑的朝拜者。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不在别处,而在自己的心里。心所向,灵魂所依。

佛光普照的众生,痛苦多来源于内心太多偏执的欲望。可是我,依然没有学会完全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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