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人离乡太久，总是要回家的，因为根就在那里，无论走多远。离乡太久的人，即便叶是繁多的，可骨子里也是不安宁的。

九月，北方已是深秋，姥姥就是这个时候走的，安详的在睡梦中去了去了远方，三年了，照乡里的规矩是要大半一场的。于是，我们这些老人生前不孝的子辈、孙辈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我们这些人，都在外面漂泊了太久。有的是有家的，在异乡站稳了脚跟，娶妻生子，枝繁叶茂。有些是无家的，像浮萍般在四处流浪，努力安下自己的家，扎稳自己的根。可我们不管怎样，不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终究是无根的。

清晨起个大早，把自己努力的收拾的体面一些。人即使在外面活得再不堪,该回家了还是要装作在外边混的还行的模样。从我住的地方到老家，是要五个钟头的，一个小时的公交，一班慢火车，大半天才能回到那座生养的北方小城。

公车即使是清晨，人也是很多的。赶着去买菜做饭的老妇人，数着零钱，张望着，等着公车。住在郊区，工作却在城区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简单的早饭，不停地刷动着手机，焦急的盼着公车。车一靠站，我就被拥挤的人群推了上去，找到自己能站下的一寸地方，才长出了一口气。老人家坐着，年轻人站着，公车上只有匆忙刷卡投币的声音，滴滴地响个不停。公车走走停停，来回晃动着，人站着总是不牢的，稍不注意即是前仰后合，只好死命地抓住过道上的绳扣，给自己的站立寻找一个支撑。公车一站一站慢悠悠的走着，有人下车了，有人上车了，始终是拥挤的。

下了公车，快步走着，在火车站排着长队，取票检票，一个人孤单的有条不紊的准备好回家的每一个步骤。在月台上，看着火车从远处哒哒的撞击着铁轨，减着速慢慢地停稳，从放下的台阶登上车，按着车票找着自己的座位，打量着身旁的人，他们大概也是要回家的异乡人吧。列车缓缓地开动，看着窗外不断变动的景色，农田，村舍，炊烟，一切还是那般熟悉的模样。车厢里温热的气体来回窜动，各种味道掺杂着，嗅觉里不知是归家还是离家的味道。对面的孩子抓紧妈妈的衣角，妈妈伏在爸爸的肩头，眼前的一家三口格外温馨，慢慢走，漫漫走啊。

望着窗外，望的出神，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做了片刻的安闲梦。梦里，梦见姥姥在村口的梨树下，纳着鞋，低头看着膝头的幼小我，讲着久远的故事。梨花开的很密，白花花的一片，我抬着头，数着梨花有几朵，天上忽然下了雨，啪啪的打在脸上生疼。我想拉着姥姥的手回家，刚抬起了脚却踩空了，一下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的揉着睡眼，鬓角已被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打湿了。从衣兜拿着纸巾拭着眼泪，看着时间，数着离家还有多远。

时钟不知不觉走了半圈，列车也减着速，准备靠站。看着窗外刻进脑子里的景致，终究是到家了。下了火车，脚底刚接触到这片土地，就迈不开了步子。耳旁温糯的乡音，路旁菜馆飘出的饭香，连街角汽车带动的尘土都饱含着味道。嗅着空气中的根的气息，好像又回到了幼时，站着铁轨边，踩着石子，数着火车有几节，那时只知道火车要去很远的远方，现在乘着火车从很远的地方回到这里。人长大了想逃离故土，逃离了骨子里又痒的想归家。停下，还是远行，矛盾着重复着，大概终究还是在回家的途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