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午睡里醒来。醒的过程和生长类似,不可逆,缓慢,有时可以注意到。总之,是一个过程的结束,另一个过程的开始。
“死亡和活着不能并存的吧?总得一个过程结束,另个才开始?”我问它。
它没有回应。
大部分它不回应的时候,我将其解释为它不能用我能理解的东西告诉我。
我拉下眼罩,让清醒完全浸入身体。
“做了梦”,我说,“醒来的过程里完全忘记梦的内容。就好像书里说的开悟以后会逐渐忘记开悟前的状态。”
它开口了,“因为人的觉知改变了,你说的开悟。”
“你开悟了吗?”我觉得问了个非常搞笑的问题,开悟这档子事和死神没关系吧。
“我从来没有过‘开悟’或者‘不开悟’的状态”,等了它半天,才从它嘴里听到挤出来的话。
“这样”,我抠脑壳,“我们商量个事,你不要用我听不懂的词回答我。回答不了就沉默,避免任何玄而又玄的词。”
“这是你看的书里的词。”
“并不代表我理解那些词。”
商量好了。我又问,“你们死神都能理解开悟吗?”
“能。”
酷!“能用我可以理解的方式告诉我吗?”
“不行。”
“为啥子?”
“做梦和醒来不能并存。我没法用梦的语言让醒来的你理解。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世界。”
“只有一个方法知道,对吧?”我说,“我自己去看。”
它点头。
我看到它那张白雾的脸,想起睡前对话。“我可以让你变成任何样子吗?”
“可以。但我觉得你不会那么做。人类都不会这么做。”
“是这样,所以你只有张骷髅脸”,我说,“我们害怕你,害怕任何可以联系到你的事物。迫不得已要给你一张脸的时候,只有选一张骷髅来。我觉得,从‘’选择骷髅‘’这个想法来看,人类认为死亡和人一体的。死亡不是独立于人以外的其他事物,是属于人的一部分,所以才会选择人的一部分作为死亡的标志。”
我继续说,“我们把你称为‘神’,认为你是力量远远超过我们的存在。是这样吗?”
“我也有个规则要和你建立。”
有意思。“说吧。”
“不要认为我的智慧高于你,而你是在向更高智慧的存在提问。不要带有这样的暗示向我提问。不然,我不会回答。”
“你觉得你不是?”
它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实体化吗?”
我躺回沙发上说,“知道。我对你躲无可躲了。必须面对你。既然要面对,干脆让你实体化,好交流些。”
是这样的。我36岁,失业将近两年,每天努力控制肚皮上的肉松弛。没朋友,有两只猫一只龟。没办法去工作。我既没有残废也没有生病,只是单纯的进入“无法工作”的人生状态。家人很焦虑,对我的状态。可是我也无法让他们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状态。连我自己都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唯一明白的是,我到了必须和死亡面对面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不只是发生在人将死或者年老之际,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每个心智健全的人都该早点面对这个问题。但是诸如乱七八糟的原因,我们的脑子里输入了太多“没事干不要思考死亡”这样的恐惧,所以,只有当死亡直接的象征(衰老疾病伤残)到来时,人才会被迫面对。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要面对。只是人生际遇走到这一步,想了很久之后才想出来“为什么我的人生会这样”的答案。
唯一的答案。
不能找工作的原因,是身体里面有力量在对抗这件事,在强行将我的脑袋拧到这件事上。
“其他的事情都是分心”,它说,“是你为了逃避思考我而寻找的分心的事。”
“包括生存的意义?”我说。
“那是你们创造出来的最厉害的用来分心的玩具。”
玩具?我的死神将人类最伟大的力量——人生的意义——称为玩具!
“你们越是在这个玩具上花费时间,越是不会面对死亡”,它说,“无论你们创造出多么精彩的玩具,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你们的时间不无聊。”
它问我,“你们非要找到人生意义的动力是什么?”
因为不想在要死的那一刻觉得人生被荒废了。我说。
妈的。它是对的。“人生意义”只是我们的一个玩具,而我们的玩具架上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玩具。
比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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