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茶壶,是牛市镇上茶馆老板陶成山的外号。
陶成山十四五岁时,就离开鸳鸯镇到外地闯荡,在饭馆里当过跑堂的伙计,没干几天就被老板开销了。又换了一家饭馆,还是这个结局,原因是他性子犟,不会好脸色伺候客人。他干脆改行去茶馆当伙计,茶客们花钱少、消费低,要求也不高,伙计能及时续上水就满意了。陶成山这次干长了。
陶成山自己也还满意,整天提着一把茶壶,在茶桌间蹿来蹿去,给客人冲茶。他人还没到茶桌,差不多隔着一米来远,手往下一按,眼见一股热气腾腾的开水从壶嘴冲出,一条弧线直灌茶碗。茶客还在惊愕时,只见他又潇洒地一抖手腕,把水柱齐刷刷收住,一滴水都不外洒,此时茶碗里的水微微鼓起而不外溢。稍顷,茶客低头慢慢吮一口,水面才与碗平了。陶茶壶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动作一气呵成且滴水不漏。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绝,不好说,但起码是一项练出来的本事。他姓陶,所以人称“陶茶壶”,大家都这样叫,他自己也接受,真名反倒少人叫了。
李成和一帮朋友到牛市镇建房,认识了陶茶壶。
牛市镇在岷江边上,镇子沿岷江而建,呈弧形。自古水路、陆路都通,沿江可上达乐山、成都,顺流下通宜宾,是一个交通要冲之地。早年间因交易耕牛肉牛等大牲口而得名。因交通便利,方圆几百里的人都到这里买牛卖牛,把其它生意也带动起来了,诸如栈房、饭馆、酒馆、茶馆、山货铺、杂货铺,算得上是一个较富庶的地方。到以后牛都成了计划内的东西,不能自由交易了,牛市镇牛的交易市场自然也就消失了,而牛市镇的名字一直沿用下来。主街是一条青石板街,也成弧弯状,街头望不到街尾。青石板经历多年风雨淘洗,清亮光滑,雨天时发着幽幽青光,平坦的地方可光亮鉴人。而有些街地,同样是因为历经岁月的侵蚀,已经变形得坑洼不平。
街道两旁都是商铺和民宅,镇上的主要行政机构和单位也分列在街两旁。砖石结构的楼房很少,大都是清一色的串架房子。房子主结构为木质,屋面铺青瓦,只不过经历了多年的风雨浸润,这些当初的小青瓦早成了黑黝黝的,见不到本色了。
镇上最大的饭馆就在街头,出门几步,下石梯就是码头,经过镇子的公路也打街头交汇而过,是一个闹热场所。饭馆后面有几间空房,李成和建筑公司的几个泥水匠、木匠、石匠就住在那里,搭伙吃饭。
牛市镇的生活平淡清闲,像一锅冷水,冷锅冷灶。一到赶场天完全成了两样,闹热得很,人来人去,拥挤不堪,像一锅开水,哗哗翻滚。逢场天少,不逢场天多,多是静悄悄的,不像城里啥时候都闹热得很。所以给李成的感觉甚至有点冷冷清清,倒是这种清静很符合他的性子。
春季,天气晴好时,镇子显得清净幽远而有灵气,一到下雨天,整个小镇被雨气水雾笼罩,又显得一派朦胧且有些许萧冷。镇子不大,工余没地方好去,同来的刘石匠、黄泥水(行当中称泥工为泥水匠,称某泥工时就称为“某泥水”)等四个人正好凑成一桌打麻将,李成不好麻将,就去陶茶壶的茶馆喝茶。
陶茶壶的茶馆就坐落在街尾,比较僻静的地方。两开间的门脸,五六张茶桌,赶场天人多时加点散座,靠后就是柜台和灶间。
茶馆,不赶场时就显得清静,人坐不满,且都是熟人。逢场天,人就多了,后来的人往往就只能在散座上将就。这时生脸比熟脸多,不管是来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总有一些人完事后要到茶馆喝上两开,顺带歇歇脚。一些经常赶场的人,久而久之跟陶茶壶和茶客也成了熟脸。陶茶壶的茶馆不大,老板、伙计都是他一个人。赶场天,人多忙不过来,他就请一个临时工帮忙。
镇上原来有好几家茶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都停业了。陶茶壶的茶馆仍在,在十年运动中还没有关门,说明陶茶壶早已是有城府的人了,能处理好与相关方的关系。陶茶壶对所有茶客一视同仁,也很周到。一碗茶才五分钱,茶客临时有事走了,在意茶钱的茶客说:等会儿再来。意思就是这碗茶还得留着,他待会儿回来接着喝。陶茶壶会客气地说:要得。并把茶碗端到柜台,绝不会跟其它的搞混。不在意茶钱的茶客说:走了。意思就是不留这碗茶了,如果再来,也会重新泡一碗。陶茶壶也会客气地道一声:慢走。还有几个老茶客,自带茶叶,只交开水钱,陶茶壶也不嫌弃。他说,别人不嫌弃我这个地方,我高兴还来不及哇。不管自带茶叶的人是喝一天,还是喝一个钟头,陶茶壶一律只收三分钱。
茶馆平常挣不了几个钱,人坐不满,卖不出去几碗茶,因为茶客都是镇上的人,一坐半天一天的。赶场天就不一样了,大多是来赶场的人或路过的人,需要找一个临时歇歇脚的地方,茶馆是最佳的场所。一碗茶就可以随便坐多久。而实际上他们坐的时间都不长,有时刚坐下,没喝了两口,就匆匆离去。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另外的人坐下来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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