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童时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打赤脚。
裸露着脚丫,同邻居家的小女孩一起跑到家前的小水沟里用竹子编成的簸箕捞小鱼。水沟里充满水草,鱼儿喜欢藏在草丛里偷看我们这两个猎食者。于是我们轮流下到水里,嘴里“呼哧呼哧”发出声响,踩在水沟里,时不时在水里用手画圈,驱赶这些小鱼到簸箕里。
每每过年时也买来火柴炮,“扑哧”一下点燃炮仗,赶忙扔到水里,随着“砰”的一声,几条鱼儿翻着白肚浮上水面。
也喜欢裸露着脚丫,在水泥铺成的院子里奔跑,找到好的藏匿地点躲起来,和全村的小孩玩捉迷藏的游戏。
或是从垃圾堆里找来瓶瓶罐罐,再从水沟里挖来泥巴,玩起捏小人的游戏——你捏个泥人当医生,我捏来泥人当病人,再捏来小药丸装在小瓶小罐里,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山捻子成熟的季节,赤脚跑到屋后的树林里采摘。多数用草帽装,有时候收获多,再把衣服撩起来,把摘来的野果子放进兜里,衣服染上了深红色也不在意。到了山捻子快结束的季节,再跑去找,发现每个山捻子上都有了一个指甲印。大人们说这是因为鬼节时鬼子们跑出来找吃的,把每个山捻子都做了记号,这时就不能再采摘,否则惹鬼子。
再大一些时,开始走路去隔壁村的学校上学。习惯了打赤脚的我,一开始不愿意穿塑胶鞋子,光着脚走到学校,遇到下雨天,在门口的阶梯上把泥巴蹭掉再进课室。
走啊走,走了很多年,脚染成了那片红土地的颜色,洗掉就成了浅黄色。这个颜色悄悄混进了毛孔里,日夜积累,渗透到血液里,再由血液里散发至全身的皮肤,于是从此由内到外变成了一个典型的中华民族黄人儿。
这是真真切切用脚丫丈量过大地的童年——那冰凉或是炽热的大地,让我深深地为之着迷。
有一天决定把大地做幅图画在身上,抬手能看见的地方。
其实这篇文章是讲我的纹身,我不把它唤作纹身,而是给它起了一个我认为很好听的名字——踩大地。
人是无法踩空气的,也无法踩水,只能——踩大地。
那么有人说了,人能上树,人能上太空,人能造船能游泳,这不都是能踩着吗?
树的生长依靠土地,人造的火箭或是飞船,依靠大地上的物质制造而成,怎能说你踩着空气?水更踩不住,踩在水沟里时,脚是真真实实踩在泥土里的。“轻功水上漂”也只是提前把木板浸着连接在水里,哪里有真正的踩水?
我的踩大地,由蓝黑两种颜色组成。不能用大地的颜色,因为用大地的颜色在大地色的皮肤上作画,是极不符合色调原则的。
想了想,同我的作画师说:“用蓝色和黑色这两个色调。”
蓝色在我心中是纯洁的,而黑色是安宁的。蓝黑色结合表示大地是一切的伊始,又是一切的归宿,这很好的诠释了我心中大地的概念。
赤脚踩在大地上,有时候又是痛苦的。
——大地上有些尖锐的碎石啊;有从带刺的植物上脱落下来的尖刺;有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猪屎虫——它们会刺穿你的脚,让你的脚疼痛流血;或是钻进你的脚里,让你的脚底板痒上一个星期。
所以我的画作啊!又让我尽情地体验了一把这切肤之痛。
有些朋友在这之前苦口婆心地劝我:“别纹身,你会后悔的。”
奇怪了——在我近三十年的年岁里,我没有后悔的事情。人生走的每一步都算数,每做的一个决定都没让我后悔——即使痛苦。因为我知道,我每踩在大地上的一步,都会让我回过头来感恩并且转头一往无前。
这踩大地,就像我的黄皮肤,洗也洗不掉。这嵌入到身体里的,就是我对这一大片土地纯洁安宁的爱——即使死后,也会消融在这大地里,和它永生密不可分!
注:本文为原创文章,于2018/6/13发表于我的微信公众号《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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