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往常那样在寺庙下面的泉水井装满一桶水放上我的摩托踏板,然后再骑行一口烟的功夫,将摩托停在寺庙旁边的林荫道上,开始慢悠悠地来回游荡。

“你在这干嘛呢?”一个粗嗓门的女人声音冷不丁地钻进了我的耳朵眼。
不用抬头看,我就知道是那个住在离寺庙不过四五百米远的女人在跟我说话。我在十几年前就知道那个人家口口声声称她为“蠢婆”的女人。而我之所以会知道她,是因为她有一个特殊的职业,举花圈。
在我们这,亡人下葬那天,举花圈的几乎清一色就是方圆那几个脑子特别不好用的傻女人。举一个花圈,主户会给个十块钱,大方的可能给二十,所以那些傻女人都争着多举几个花圈走在抬往山上下葬的寿棺前面送亡人最后一程。
一场丧事下来,举花圈的女人不止可以在住主户家敞开肚皮吃几顿不用任何花费的大鱼大肉,而且还能挣上几十块钱。这等好事,常常让那几个女人心花怒放,所以在她们看来,活着最重要的事就是打听,谁谁家里死了人,在哪里,几时下葬。
我认识“兰兰蠢婆”,“文文蠢婆”,“秀秀蠢婆”,虽然我从来都不曾跟她们近距离接触,但对于那个住在寺庙附近跟我说过几回话的女人,我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而昨天我跟那女人说了最多的话,也几乎零距离地靠近了她。女人见了我几回,也记住了我,所以在见到我时才会跟老熟人那般问我:“你在这干嘛呢?”

我回女人:“没事在这走走呢。”
“你一个人呀?”女人问。
“嗯喏。”我简单地回。
“你家住哪呢?”女人查户口似地问。
“庙下。”我回,心里寻思着,上回女人还问过我住哪,又问这茬了。
“你来,我带你去下面拣板栗。”女人热情地邀我。
我本想拒绝,但我还是跟着女人往前走了,这时我才留意到女人提着的粉色塑料袋里装了不多的一些青豆,两个蛋糕,一个月饼,我想问女人在哪里讨吃的去了,但没问出口。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发现女人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她每说一两句话,必定要从口中啧啧有声地吐出几滴唾沫星子,我感觉自己有点受不了,但我还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走着,我知道自己其实也不是为了那几颗能不能捡到的板栗。
“喏,就在上面,我在这替你把守,你上去拣吧。”我们在走了两三分钟后,女人停了下来。
“我们一起上去吧。”我提议女人。
“我不去呢,怕摔跤。”女人的反应真是够快。
我于是朝山上走,才走了几步,上面有个年轻人提个塑料朝我迎面走下来,一边跟我说:“没有了。”
我于是逃也似地转身往下回到主路上。女人找那男人讨了一颗板栗塞在我手里,新鲜的大板栗咬着跟硬石头一样,我估摸着用了六七分钟才将那板栗变成我的口腹之物。
我跟女人回头走向我的摩托,一边说着话。
“岭背有个婆娘往井里下毒,前天被抓走了,你知道吗?”女人问我。
“不知道,为什么下毒呀。”我略微吃惊地问。
“跟人家有仇吧,那个婆娘比我还傻,她老公也傻。那婆娘要关多久才会放出来呢?”女人利索地说着,一边频繁而规律地往地上吐着唾沫星子。
“不知道呢。”我回,心里忍不住想笑,突然有点想从女人身边逃开了。
“你住在塘头呀?”女人问我。
“庙下呢。”我耐着性子回女人,心里说,跟您老说话真是费劲呀。
“有时间来我家玩,哪里死人了你就告诉我一声哈。”女人嘱咐我。
“好呢好呢。”我笑着回女人。
走到我摩托旁,我迫不及待地骑上摩托想要逃离。
女人却很客气地跟我说:“哎,今天没什么东西给你吃。”女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要不,我给个月饼你吃。”
我连忙客气地谢绝。
女人便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往寺庙那走了,走了一段路还回头扯着嗓子嘱咐我:“骑车小心哈,有时间来往啊。”
我冲着女人笑以示回应,心里想着,女人傻点,简单点,其实也挺好。而我,两天前曾被人当面认真说脑子有点傻的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傻点,傻得不要去在意别人怎么看我说我想我,我只需要傻傻地做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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